2017年6月2日 星期五

生活的規範:信



「人無信不立」,這是說一個人缺乏誠信,恐怕在社會上寸步難行。無奈當今社會無信者比比皆是,太相信別人就不免吃眼前虧。如此說來,講求誠信到底好不好?當然好!說起誠信,不禁令我感同身受;因為我的名字中有個「誠」字,不誠也不行,否則便名不符實了。平心而論,我的做人原則最起碼便是待人以誠,否則寧願儘可能不接觸;相對觀之,我最不欣賞別人對我表現得虛情假意。此事只要察顏觀色一看便知,否則聞也聞得出來;既然沒有交流的誠意,還不如敬而遠之,也因此我身邊實在沒有幾個朋友。

《論語》和《孟子》二書中都表示「朋友有信」,這正是交友之道。我雖然好朋友不多,但身邊卻有幾個怪朋友。有一個結交近三十年的老同事,中年離異,女兒歸太太養,於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,閒錢甚多。此君懶得理財,有天聽說我購屋缺頭款,二話不說就借給我一百二十萬元,連字據都免打,更不要利息。後來他續弦成家,我很識相地逐年攤還;因為他沒收利息,我便盡力介紹他到處兼課,讓他賺進不少外快。這事兒原本表示我要感激他,結果反倒是他一直謝我引介兼課,令他在學校之外認識許多朋友。「朋友有通財之義」,此話在我與老友之間一點不假;但是也有可能反目成仇,看來交朋友還是少扯上金錢為妙。此外還有兩點也是交朋友之忌,那便是名位與權勢。
       
生活中的重大誘惑便是「名、利、權」,男人還加上「色」。說也奇怪,我始終覺得名與權既扎手又是沉重負擔,一向敬而遠之;倒是對利與色不乏興趣,但也曉得適可而止。讀到報上說大陸貪官無不包二奶,情婦甚至有多達十位數者;如此妻妾成群,究竟是享齊人之福,還是斲喪自己?真搞不清楚這些人是怎麼想的。我想多賺點錢,是希望讓夫妻二人老來無後顧之憂。在臺灣,私校教師退休年金與公校有天壤之別,我只好自求多福。至於美色當前,純屬欣賞又不花錢,何樂而不為?

毫無疑問地,年輕就是本錢;我在大學教書,成天所見不乏年輕漂亮的妹妹,光看著也會令心情年輕不少。不過一旦這些小女生坐在講臺前,泛著迷惘的眼神,聽我大談生老病死,卻是一問三不知,才發現代溝嚴重;而那紅顏美色,也就逐漸化做夢幻泡影了。戲言盡於此,還是回頭再來談「信」吧!「信」可以是朋友互信,也包括個人自信。我從小就是個沒有自信心的孩子,所以在上大學之前,連一個女朋友都交不到。後來愛上同班同學,稍縱即逝;跟學妹愛情長跑五年半,卻漸行漸遠。最後在老同學撮合下,認識現在的太太。結婚三十二年,我們堅持無後主義;愛情早已褪色,恩情卻在我心中不斷滋長。

年過半百後,開始對生活有些信心,說起話來也變得比較大聲。過去我寫文章一向述而不作,不喜歡也沒信心去批評別人;現在可好,老是有股不平則鳴的衝動,只能盡量自我克制,做到「時而後言,人不厭其言」的地步。不知道是不是老師當久了而多話,每逢開會就彷彿不吐不快,結果常惹得別人不快。但我一直認為既然是開會,就應當「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」,大鳴大放一番,否則寧可不去開會。我從前自信心不足,又往往過分信任別人,以至於吃了不少虧,太太便經常為此責怪我。不過我在想,自己一介書生,除了滿腦袋雜念和一屋子書外,根本沒有什麼值得別人占我便宜的地方。

這種心態與我的道家式生活型態「無求於人,亦不為人所求」直接呼應,我也樂得自求多福了。但我仍然曾經為了信任別人卻不被人信任而耿耿於懷,如今事過境遷,才深深體會到,有的朋友可以論學不能談心,有的可以談心不能共事;至於什麼都搭不上線的,就不夠稱作朋友了。人生苦短,對於那些「不夠朋友」的人,大可不必浪費時間跟他們一般見識,還是及早敬而遠之的好。朋友有信,根據我的經驗,朋友還是限制在論學與談心兩方面,比較能夠長長久久;一旦共同任職或合伙賺錢,就得有心理準備隨時翻臉。


因為友情經常通不過利害關係的考驗,還是保留一點的好。年歲日長,環視左右,也沒有什麼生死之交,就跟朋友維持著「淡如水」的情誼吧!從信任自己到信任朋友,再到信任政府,這中間跨越了一大步,但是不能不談;因為儒家講究內聖外王,從獨善其身到兼善天下,由格物、致知開始,止於治國、平天下,所以不能不談到政治。自由主義者認為,政府乃是「必要的惡」,一個好的政府,便是事情管得最少的政府,而非事必躬親的政府。然而放眼看去,世界上鮮有不管事的政府,而且越管越多,這或許便是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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