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師父引進門,修行在個人」,我的學術導師武長德神父於1975年講授「宇宙論」,介紹了許多科學新知,在傳統哲學系算是另類課程,卻令我耳目一新。沒想到四十年後的2015年,我也站上講臺對著後生晚輩教同一門課,只是名稱已改為「自然哲學」。武神父興趣廣泛,博學多聞,當年不但做過教心系主任,並且還到歷史系教科學史。碩一時他教我們「科學哲學研究」,有三個毛頭小伙子選課,除了我之外,其餘都出身物理系。那時老師選用由物理學轉行至哲學的萊興巴哈《科學的哲學之興起》一書當教材,邊講邊批判,既愛且恨。神父年輕時學的也是物理,好不容應找到一本由物理學家寫的哲學書讓他盡情發揮;但是作者的唯物無神立場,又讓擁抱天主的老師大表不滿。原來萊興巴哈列名上世紀二、三零年代「維也納學圈」成員,屬於典型科學至上主義者。
身為華人,在中華文化氛圍中成長,我對西方宗教既未認同亦無反感,存而不論而已。但是面對科學與技術的擴散及滲透效果,加上念西方哲學必然涉及科學,我的注意力和心思很難不圍著科學打轉。何況我早已從他處學得分辨「科學的哲學」與「科學底哲學」的差異,莫要陷入前者的科學至上迷信便是,而這並不影響我選擇後者作為碩士論文的研究方向。科學底哲學即是一般意義下的科學哲學,發展至今已有百年歷史,是「維也納學圈」感興趣的議題。他們積極提倡「科學統一運動」,通過哲學性的「化約主義」,將所有科學系統地簡化,最終定於一尊;即任何宇宙、生命,甚至社會、人文現象,皆以物理的數學形式來表達。雖然此一運動並未盡全功,反而日漸式微,但其影響力卻相當深遠。看看後來行為社會科學大幅使用統計量化方法從事研究,便知此言不虛。
通過百年發展,科學哲學經歷了從「邏輯主義」向「歷史主義」轉型的變遷,哲學所描繪的科學面貌,也顯得更具人性了。簡單地說,「邏輯主義」是指用邏輯分析的方法,去檢視科學家所陳述的事實真理,是否合乎嚴謹的邏輯推論;我所研究的科學哲學家波普,1934年入行第一部代表作,即題為《科學發現的邏輯》。另一方面,「歷史主義」則指採取歷史社會的觀點,去考察科學家生產知識的來龍去脈,為其在文化中定位;跟波普互別苗頭的科學史學家孔恩,1962年入行第一部代表作,則題為《科學革命的結構》。二書相距的三十年間,正是科學哲學演進轉型的過渡時期。如今又過了半個多世紀,科學哲學受到後現代主義影響而走得更遠,面貌也更多元,但無論如何還是具有檢視與批判的功能。雖然科學家不見得理會科學哲學,但社會大眾仍然可以自其中受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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