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12月10日 星期一

禪與佛:鈴木禪




【生死義理 3948

新世紀後現代的國學院倒沒有定於一尊,博學多聞的龔校長將之規劃為我心目中「東西兼治、三家會通」的開放性民間書院,頗令人欣慰。不過話說回來,我這個天生自了漢性格,於心境上講「三家會通」尚能接受,若是在言行中走「三教合一」就不相應了。尤其是行禮如儀、頂禮膜拜,更令我倍覺刻意,乃盡量敬而遠之。印象中皈依受戒及為繼父作七各參與一回佛事,再來就是在國學院內領頭祭孔,二者皆當成登臺表演,盡量配合了事。其中若有什麼美感的、倫理的甚至靈性的意義,恕我天性魯鈍粗鄙,一概難以體察。也因為如此,我對佛教的興趣僅及於佛學而無視佛法;但即使是佛學,也不願深入其堂奧真諦,只願停留在一絲感動而已。這便是我對宗教的態度,稍有靈動淺嘗即止,以免陷入深不可測、身不由己的地步。

我不願信各路宗派,卻樂於開展自己的大智教化,以六經註我之姿,取他人之長為己所用,絕不掠美視為獨創。在眾多有宗教色彩的信仰中,若說感到親切者,首推禪佛之說。中土佛教有「七顯一密」,其中禪宗獨樹一幟,講求「明心見性,不立文字」,於我可謂偷懶的方便法門。加上父親於戰火中曾短暫出家為僧,禪佛遂成家學淵源之一。不過父親並未對我傳衍佛法,僅有的一份禪佛常識,其實是隨著存在主義與精神分析而來,那便是四、五十年前蔚為流行的「新潮文庫」。當時有人翻譯鈴木大拙的英文禪學著作,其中不乏偈語話頭、公案妙諦,讀來甚感新鮮,遂為之所動。鈴木在西方國家宣揚禪佛思想,甚至娶了美國太太;我一度以為他是出家人,對此甚為好奇,後來才知道他只是學者專家,並且跟胡適有所爭議。

胡適性好考據,認為禪宗乃是佛教內部一派革命思想,必須還原至其歷史根源,方得全盤把握。他始終以歷史考證在西方學界爭取認同,卻碰上鈴木靠宣傳公案爆紅,心中頗不是滋味;而當兩人於夏威夷某次會議上交鋒後,史學家胡適遂悻然指責禪學家鈴木在「欺騙西方人」。這其實根源於二人訓練不同,再加氣質相異,乃形成文人相輕。然平心而論,禪宗原本即具漸派與頓派之分,有人能頓悟,其餘靠漸修,二者並不衝突。退一步看,許多學問莫不如此,我之提倡大智教化亦如是;上天下地日積月累,一旦想通便豁然開朗,願說與有緣人聽。傅偉勳在建構現代生死學之際,認為禪宗精神足以跟道家密切呼應;其實個人生老病死之事,有時只能意會不得言傳,但我認為這只是雲淡風輕的自然而然,而非深不可測的神秘境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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