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生死義理 36∕48】
年輕時因為思想潔癖的矛盾心理,我一方面嚮往詩意的義理,卻對其思辨方法敬而遠之,轉而投身冰冷唯物的科學哲學,一去四分之一個世紀,直至半百始回頭補課。我所補的課乃是文史哲不分家的中華文化,而非學院裏的中國哲學。事實上我曾經花了許多工夫去親近傳統文人的作品,試圖提煉他們的人生態度以供己用,最終選出陶淵明、白居易、蘇東坡三者作為人格典範。以現在的觀點看,中國傳統文人的生涯發展相對有限,主要途徑便是學而優則仕。尤其當漢代以後罷百家獨尊儒術,讀書人為入仕而學習的內容,就更窄化為儒家經典了。當然像「好讀書不求甚解」的陶淵明肯定不會劃地自限,而是博覽群籍,對古代諸子各家的大智大慧出入自如、收放自如;再加上六朝以後佛教傳入,儒釋道三家會通的契機更呈活絡。
文人晉身為官以兼濟天下的宦途,自隋唐起以科舉取士的型態延續了一千三百年,直到清末才告一段落。傳統社會僅有士、農、工、商等「四民」,士者通過考試入朝做官,如果時運不濟就只有走向後三民自食其力了。今日的職場就類似昔日的官場,只是皇朝帝制下公部門獨大,現在則有私部門同樣可以發展生涯。古代考試以修養學問和作文能力為主,如今則要求專業能力和一技之長。由於儒家思想以「三綱八目」規範了年輕人成就自我的途徑,千百年來大家也就遵循著「修齊治平」
的大方向前進。這其中蘊涵著儒家豐富的道德使命感,以內聖外王之道希冀成聖成賢;相形之下,現代人在西方資本主義商品經濟生活型態下謀生糊口,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。歷史乃是單行道與不歸路難以重演,儒家除非與時俱進別無他途。
傳統的文人與人文皆定於一尊,難以動搖;現代二者則被大幅邊緣化,拱手讓位給科學家與科技。身處商品至上、科技掛帥的現代,傳統文人與人文精神將何去何從?大智教化通過「向死而生」本體論、「由死觀生」認識論的思路,發現「輕死重生」價值論在現今的實用價值,那便是將人文精神與文人修養融入科技學識及專家能力中,使之相輔相成,無所偏廢。這其實正是專科以上學校實施通識教育的目的,希望彌補過早分流培養出僅具一偏之見的人才;他們只能適應職場,卻於待人處事各方面有所欠缺。我於大學任教至今前後三十四年,幾乎全部在講授通識課程,深感任重道遠,乃亟思推陳出新,大智教化便是困而學之的產物。在此我提倡逆向思考途徑,以為安身立命之進路,亦即由死觀生。瞭解自身限度方能發揮個人潛力,此乃孔子「盡人事,聽天命」之真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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