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2月1日 星期五

學思憶往 01:牯嶺街少年




         我曾經是一名不折不扣的「牯嶺街少年」,從初中到考上大學,皆不時流連於其中的舊書攤,直到眾攤被拆遷他移,才結束了我的青春夢。這條臺北市南區不顯眼的幽靜小街,加上所就讀的成功高中,以及臺灣省立圖書館,不斷滋補豐足我的心靈養分,從而決定此生行走的道路。如今行至暮年,回首來時路,只覺自己始終好讀書不求甚解,以至生涯博雜而不專精;即使當上大學教授,教的也是通識而非專門更非專業課程。正因為這種雜家性格,自忖教通識既不致誤人子弟,又得以安頓生活,於是老師一當就是三十六載。總結個人教學生涯的宗旨,助人「安身立命、了生脫死」而已,其效果會隨著受教者年歲日長而逐漸發酵。用現在的話說,我所從事的工作,其實就是推廣生命教育。過去二十三年間,我曾據此寫出二十五部書,它們的靈感活水源頭,正是年少漫步築夢的牯嶺老街。

         孔子說「吾十有五而志於學」,想想我也是這個年齡,開始對書本學問產生興趣。之前的小學及初中階段呢?恕我不材,除了接受惡性補習之外,就只會收集郵票、看連環圖,並且飽食終日。這就是我那個時代孩子的教育環境,課本和參考書只用來填鴨,課外常識則靠連環圖。但別小看這一塊,我對歷史故事的認識大多來自於此。哦!對了,還有一件事情跟牯嶺街有關,主要發生在初中時期,那便是跟同學偷偷摸摸去買「小本」,夾雜著不堪入目色情圖片的黃色小說也。既然生理衛生女老師不講這一部分,青春期的性教育只好自力救濟了。我至今還記得書販那猥瑣的眼神;看見兩名初中生走近,二話不說用舊雜誌紙包起「小本」交給我們,收錢了事。而兩個少年急忙躲進旁邊巷內,臉熱手抖地打開包裝,一人一冊,先看中間夾頁的黑白圖片,以滿足彩色的綺夢幻想。

         半世紀的過眼雲煙,時代大不同矣。有天興起在「谷歌」鍵入一個搜索字,立刻跳出成堆網站,各種圖片應有盡有,還可以看影片,這就是今天孩子的性教育管道。不過我的心靈渴望更多,尤其上高中後,一度著迷於文藝小說,幾乎讀遍政府遷臺後知名作家像徐訏、王藍、趙滋蕃等人的大部頭作品,但不包括流行的言情小說。後來受同學影響,開始涉獵外國作家,頭一回跟存在主義搭上線。就在我上高中的前十年間,卡繆與沙特先後榮獲諾貝爾文學獎,沙特還拒領,更令人好奇。他們的作品很晦澀,但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《薛西弗斯的神話》,一個人,或說是小神,被罰推石頭上山,到了山頂石頭自動滾下,他又下山繼續推。這不是我們做學生每天上學下學、作業考試、週而復始、無聊窮極的過程嗎?長大後更發現,整個人生莫不如此。怎麼辦呢?於是我嘗試請教存在主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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