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2月25日 星期一

學思憶往 11:生命情調的抉擇




    吾十有五而志於學,雖然立志要學哲學,卻在渾沌未明之中顛沛跌撞,直到二十五歲念完碩一,準備要寫論文之際,才感受到成為學者的途徑與壓力。四十年前博士還不多見,有碩士學位就可以在專科甚至大學當講師了。初上研究所其實並未打算任教,心態倒有點像今日大學生不想太早踏進社會,所以選擇「延畢」。那時候一畢業馬上得當兵,大家都怕進陸戰隊或去外島;而看見學長拿到碩士後,不但直接成為預官,還有機會去軍校當教官,遂予我頗大考研動機。碩一主要還是在修課,彷彿等於大五;但就在這一年結束時,我發表了生平頭一篇學術論文。那是修習「聖經研究」課的報告,講〈舊約‧約伯書〉的存在奧義,教授為神學院院長,覺得我的文章發人所未發,便拿到《神學論集》上去發表,天主知道我竟是一個沒有信仰的大五生。

    真正的學術研究始自碩二準備寫學位論文起,決定方向和題目,對我而言不啻「生命情調的抉擇」。此前我是受存在主義、道家、禪宗、精神分析等另類思想影響,才選擇念哲學系。後來在輔仁展開知識大旅行,從哲學走進心理學和生物學,橫跨自然、社會、人文三大知識領域。這些加總便是我朝向學者生涯起步的僅有本事,簡直貧乏得可憐。尤有甚者,相較於身邊有志向學的同道,我的學問「底子」可謂博雜而不專精,即使走上研究之路,可利用的研究資源還是這些老本。當時感覺人生哲理是拿來過活而非研究的,要研究只有走科學哲學一途。那些年科學哲學是極其冷門的哲學邊陲分支,理科人不理,文科人不問,夾縫中求生存。好在我在大學時代碰上一位原來學物理的神父武長德,他後來成為我的碩士及博士論文指導教授,可謂真正「引進門」的恩師。

    我對科學哲學的粗淺瞭解,其實來自一位當代新儒家學者劉述先,「生命情調的抉擇」之說,就出自他的同名著作。不過我大三時非常認真閱讀的一本書,則是他於任教之初,很用心寫下的宏觀論著《新時代哲學的信念與方法》。正是在其中,我認識到「科學的哲學」與「科學底哲學」的不同;前者為科學至上主義,後者屬於對科學底哲學反思。另一位新儒家學者唐君毅早就指出,哲學所研究的對象,不外「宇宙與人生」二端。我的自了漢性格認為,「人生」只要把握住一定的信仰或信念,好好過活而便是,沒啥好研究的。倒是「宇宙」乃天地時空,充滿奧秘,值得一探。無奈錯過當科學家的機會,那就拿科學本身當研究對象。主意既定,碩士論文遂選定一位當代科學哲學大師波普的最新論著《自我及其頭腦》為鑽研題材,半譯半著,終於擠出一本不甚滿意的論文順利畢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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