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2月21日 星期三

酒肉與生死

酒肉與生死

    我之所以偶然走上生死學的道路,多少是因為交了一位忘年的「酒肉」朋友──傅偉勳教授。足足大我二十歲的傅教授,人稱「生死學之父」,因為罹患癌症而寫了一部生死學著作,不料因禍得福,成為暢銷書作家,博得不少文名。自從他的大作《死亡的尊嚴與生命的尊嚴》於1993年中在臺灣出版後,至199610月他在美國去世為止,三年間傅教授多次來臺演講訪問,而我大概在這之前四、五年即已與之結識。1988年我拿博士學位前後,一直在東吳哲學系兼課,當時的系主任趙玲玲教授與傅老(我們都這樣稱呼他)是舊識,多年來皆照例為其接風送行,把酒言歡。在我成為座上客不久,即因同傅老一道大碗喝酒、大塊吃肉而逐漸熟悉起來。傅老是位不醉不歸型的海派人物,能夠坐上「生死學之父」的寶座,絕非浪得虛名。

    傅老的生死學如果只是止於紙上談兵,久之便無甚新鮮之處。結果是他在生命晚期碰上一位貴人,也就是同樣喜歡大碗喝酒、大塊吃肉的龔鵬程校長。他們合作的因緣有許多傳言,但真正成果則是促成生死學研究所的設立。可惜傅老早走了一步,未及親眼看見他夢想的研究所掛牌成立。而龔校長的貴人則是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法師,他讓龔校長連續創辦了南華和佛光兩所學院,且同意令其揮灑自如,不能不說是一位有容乃大的出家人。我曾有幸於南華服務三年,在我眼中的龔校長,雖然為佛教團體興辦大學,但他的作風卻更接近道教,葷素不忌。當年在南華管理學院鼎盛時代,還有一位擔任副校長的哲學學者袁保新教授、一位精研佛學的佛教研究所所長萬金川教授,以及文采奕奕的文學研究所所長李正治教授,所見盡是學問擲地有聲的「酒肉」朋友。

這些佛教大學裏的風流人物,相當接近我所說的「知識分子生活家」。縱使多年後大伙兒各奔西東,但是那些年學校裏「人文薈萃」的豐盛景象,恐怕為臺灣各大學所僅見。雖然有些佛門弟子和信徒,看見一群文人在學校裏藉酒肉論生死,難免感到突兀。但是這一切因緣,莫不是託傅老和龔校長之福,才得以和合的。緣起緣滅,世事無常,酒肉中論生死,不也正是要悟得個中道理嗎?離開南華已有十六年光景,我常回想起那幾年在這個偏僻鄉間小學校,所受到的人文精神薰習,也許是我這一生最可貴的生命教育體驗。理由無他,豁達與開放而已。學者常被要求謹言慎行,而學校可以辦到一邊大碗喝酒、大塊吃肉,一邊弦歌不絕、學風不墜,倒也真是千古絕唱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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