抗戰前夕林語堂為避禍遠赴美國,在異邦寫書宣揚中國人的幽默感,遂被後人封為「幽默大師」。不過面對世界大戰爆發,導致生靈塗炭,恐怕少有人幽默得起來,《生活的藝術》就成為戰時為洋人醍醐灌頂的清涼劑。難能可貴的是,此書特許全譯本於抗戰次年夏天就在上海的雜誌連載,提供受苦國人心靈寄託。簡言之,該書基調乃是道家式世界觀與人生觀;書中列舉「誰最會享受人生」代表人物,就包括老子、莊子和陶淵明。林語堂受到熱愛中國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賽珍珠鼓勵而撰寫此書,身處美國首善之都紐約,看見車水馬龍繁忙景象,他最想強調「悠閒的重要」,並具體落實為「家庭、生活、大自然、旅行、文化」五大享受。由於原著係以英文撰寫,主要對象為美國讀者,全書便處處可見跨文化對照,讀來甚有國際觀,不至於陷入自我標榜的本位主義之窠臼。
《生活的藝術》中譯本首見於1940年上海,我手邊珍藏半世紀的版本則為1948年;它是我高中時花了二十元在牯嶺街舊書攤購得,回家一讀如獲至寶,從此受益至今。理由無他,在大學聯考壓力下的苦悶少年,成天被孔子孟子光影籠罩,一朝遇見老子莊子頓覺海闊天空。當時的「中國文化基本教材」只有儒家不見道家,主流思想如此封閉,令我這個天生「非骨」一心嚮往另類。「非骨」並非「反骨」,我一生從不反對抗拒主流,頂多存而不論,卻堅持要有追求另類的自由。比別人多念了兩年高中,主要在於不務正業;辦校刊唱非調、上街頭瞎起鬨,還有就是拼命讀雜書,包括政府遷臺後所有的文藝小說。但最吸引我還是當年流行的新興思潮存在主義,以及由此銜接上的東方思想道家與禪宗;它們日後被我視為「三位一體」思想啓蒙,其中道家正是由《生活的藝術》所引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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