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7月2日 星期四

學思憶往 56 :生死關懷




    高中生命課之中的「生死關懷」一科,內容基本上就是生死學。生死學正式問世於1993年夏天,傅偉勳在臺北出版《死亡的尊嚴與生命的尊嚴》,標幟出這門在地新興學科的誕生。由於新書暢銷大賣,社會上遂開始流行一股談生論死的風潮,同型文章與書籍亦源源不絕刊行。三年後南華管理學院成立,傅老應邀返臺任教哲學所,並積極籌設生死所;未料當年秋天他卻在美大去往生,學校便找我接手以完成其遺志及未竟之業。傅老是哲學暨宗教學者,對二者不但學有所專,而且充分融匯貫通;我由其大作中讀到,他有意將二者與精神醫學及行為社會科學進行科際整合,「從美國現有的『死亡學』研究成果,再進一步配合中國心性體認本位的生死智慧,演發一種我所說的『現代生死學』」。他更明確表示,「莊子是心性體認本位的中國生死學的開創者」。

    作為「生死學之父」的傅偉勳發現,「生死問題的探索與解決,乃是宗教所以必須存在的最大理由」,而「在中國的儒道二家,哲學與宗教的分際並不顯明。我們不妨就哲學與宗教融成一片的一點,暫且規定足以分別代表中國的生死觀的儒道二家,為志在建立具有高度哲理性的生死智慧的一種『哲學的宗教』或『智慧的宗教』,而與大乘佛學爭長競短,有別於西方單一神論的『啟示宗教』。」他更肯定「儒道二家的生死觀,基本上硬心腸的哲理性強過於軟心腸的宗教性,……它們的宗教性本質上是高度精神性,而不是彼岸性或超越的宗教性。這也部分說明了,它們與耶教、印度教、佛教(尤其大乘佛教中的淨土宗)等等世界宗教相比,顯得曲高和寡,並不容易為一般大眾所接受。」正是在這一點上,我脫離了前輩的路線,花了二十五年時間,開創出「大智教化」愛智大道。

    拿「硬心腸」跟「軟心腸」對照,是美國心理學家威廉詹姆士的貢獻;在我看來,「軟心腸」多少像馬克思所言,係吸了「宗教鴉片」的後果。當然有人天生心軟,但是當我發現在地生命教育,竟然希望學生常保一顆「柔軟的心」,總覺得渾身不自在,尼采的奴隸與鞭子形象立刻浮上心頭。人終不免一死,要能「置之死地而後生」,需要相當堅硬的心智力量才頂得過去,儒道二家的硬心腸路線,無疑是一條可取途徑。其實人生也不必孤高地一路硬到底,儒道融通的大智大慧,還是有其十分柔軟的一面,但非宗教信仰,而是人生美學。我心目中的「生死關懷」,正是「靈性開顯」下「獨抒性靈」式的文學性「生命情調的抉擇」;以莊子開其端,向下至少包括竹林七賢、陶淵明、白居易、蘇東坡、唐伯虎、公安三袁、林語堂等人,他們正是「大智教化」的人格典範代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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