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5月31日 星期五

學思憶往 47:生死學




    我跟生死學結緣至今二十四載,是否偶然的必然,或許蓋棺方能認定。生死學係由旅美哲學暨宗教學者傅偉勳所創,在他的心目中,生死學乃是西方死亡學與中國生命學融匯貫通後,「心性體認本位」之「生命的學問」。他去世於1996年,晚年先後以《死亡的尊嚴與生命的尊嚴》及《學問的生命與生命的學問》二書,於臺灣在地開創出「生死學」此一新興學科。新書暢銷帶動新學發展,他在辭世前不久,應邀至嘉義南華管理學院創辦生死學研究所,壯志未酬,設所大業竟意外落在我頭上,繼承前輩遺志,而於次年正式招生。南華後來改名大學,生死所也擴充為生死系,至今與北護生死諮商系,同屬國內僅有以「生死」命名的二系。「生死」雖然涵蓋生老病死,但仍令人有所忌諱;甚至連殯葬相關科系,也盡量以「生命關懷事業」或「生命事業管理」為名,避碰「死」字。

    作為「生死學之父」,學界大多尊稱前輩為「傅老」;在傅老的遺著中,僅為生死學勾勒出一幅簡要的草圖,一旦設立新所,師生只好「摸著石子過河」,邊走邊學。南華生死所成立於傅老逝世次年暑假,我於同時離開銘傳南下出任所長;在其中服務的三年半期間,逐漸摸索出一套自家本事。心智結晶化為文字,初次體現為2001年秋季,為空中大學開課所撰寫的教科書之中;四年後擴版增修,內容更形完整週全。簡單地說,我以「生物—心理—社會—倫理—靈性一體五面向人學模式」,架構成生死學的上游理論構面,再納入「教育、輔導、關懷、管理」四門專業,打造出具體可行的中游實務構面。理論面主要參考醫學的「生物—心理—社會模式」,以及護理學對「身、心、靈」的關注,再加上必要的「倫理」考量;至於實務面則以國外專業執行為標準,希望建立證照制度。

    生老病死無疑是科學與人文或宇宙與人生的重大議題,但在哲學界似乎未得到應有的關注;我在大學時,僅存在主義課聞及海德格「人乃向死存有」之說,此外就屬莊子討論最多。傅偉勳著書立說卻不敢掠美,尊奉莊子為「中國生死學的開創者」絕非偶然。我因為對存在主義及道家思想情有獨鍾,在銘傳教通識課正愁找不著主題,適巧傅老新作問世,立即借題發揮。由於他是宗教學者,不可避免地會在這方面大作文章;我卻長期研究科學哲學,尤其著眼於生命及健康科學,遂對科學與人文進行科際整合,以形成自己的觀點。我的論述缺乏傅老的深度,廣度則相對週全,較適用於一般大眾,以及非哲學宗教的助人專業人員。因此我除了為空大編撰《生死學》教科書外,另外還寫了一本《醫護生死學》,並親自用此書去耕莘護專教五專生,但不知小女生對生死大事能有多少體會。


2019年5月29日 星期三

學思憶往 46:宗教學




    我在銘傳規劃設計通識課程那些年,源自本土的生死學正好應運而生,自己立即排課披掛上陣,至今一教就是二十四載。這期間我曾應邀至空中大學開授此課,學習人數多達四千五百人,創下必修以外選修的最高記錄;有趣的是,排名第二乃是理財課,足見社會大眾一心所繫之二端。人們對理財與生死議題保持同等關注,充分符合我近年提倡「大智教化」的根本目的,即教人以「安身立命、了生脫死」;經濟生活至少達於無所匱乏,生老病死最好能夠無有恐懼。而在生死學興起之前,銘傳通識課最受歡迎的竟是宗教課;起初開授的「佛學概論」太深奧,後來改為「佛學與人生」則較具彈性且引人入勝。我對此算外行,但眼見開課熱門乃姑且一試,不久便知難而退。然而一旦涉及宗教議題,又激起新的探究方向;最終成果便是我升等的參考著作,題為《性愛、生死及宗教》。

    這部伴隨代表作送審的參考作,是探討我曾經講授過三門通識課相關理論的結集,它們分別為愛情學、生死學與宗教學;我後來選擇以教生死學「安身立命、了生脫死」,但其他二者對人生仍至關重要。此三門都屬於跨領域新興學科,其中宗教學在西方歷史悠久,是由德國人類學家所創,已問世一百五十年;但它在臺灣為主流學界所接受,從而列入官方學科分類專門及研究補助對象,不過是近十餘年的事。尤有甚者,生死學的西方根源死亡學創始於法國也有上百年之久,至今卻仍妾身未明;至於源自在地的愛情學,似乎就更難進入學術殿堂了。宗教學探究人類文明最為重要的活動之一,為何遲遲不見容於我們的主流學界?可能原因恐怕是對學科內涵的誤解,以為一旦觸及這方面的議題,便不免要傳教。事實上,「宗教」只是一個普遍概念,傳教則來自個別的宗教系統,不可不辨。

    簡單地說,宗教學是研究宗教信仰作為社會現象的跨領域學問,至少可分為人文學與社會科學兩方面進行探究;其中人文領域主要包括宗教史、宗教哲學、宗教文學、宗教藝術等,社會領域則含有宗教心理學、宗教社會學、宗教人類學、宗教政治學等。當然想全面把握宗教信仰,不可能只停留在現象層面;若要深入其堂奧,勢必得面對各宗教系統的獨特內容。根據宗教學者的歸納,任何宗教系統,大致都要具備「教主、教義、經典、儀式、皈依」五個條件;其中最關鍵者乃屬「皈依」,亦即「加入教團」。我經常表示,宗教為團體活動,信仰屬個人抉擇;人們可以選擇信這個教或那個教,也可以完全不信教。教團由神職人員或僧侶加上信眾所構成,多少具有排他性,因此一個人在同一時期內只能信一種教;「改宗」並無不可,但同時信多種宗教則顯得不可思議。


2019年5月27日 星期一

學思憶往 45:應用倫理學




    銘傳商專改制升格後有四年過渡期,待末代五專生全部畢業,專科部遂功成身退。管理學院時代共歷經七載,終於在創校四十年之際改名為大學,全方位地多元發展。但學校係以商管起家,策略規劃始終走實用路線,連日後設立語文系所的名稱,都統一冠上「應用」二字。尤其當應用中文系通過設立時,通識中心內人數最多的國文老師,即將集體調至新單位,讓我們這些教歷史和哲學的老師羨慕不已。在心動不如行動的激勵下,還先後出現增設應用哲學系與應用史學系的提案,準備培養專業倫理及社區營造方面的人才;提案甚至列入最後審議,終因時機不成熟而功虧一簣。但努力並沒有完全白費,史哲教師還是以通識中心為平臺,打造出心目中理想的課程;歷史老師指引學生關懷鄉土,哲學課則推廣應用倫理,後者甚至有兩年列為全校必選。

    應用倫理學是一九八零年代興起於美國的整合型學科,將哲學倫理的分析與批判,用於社會所關注的實際問題上,主要包括醫學倫理、環境倫理和企業倫理三大面向。由於銘傳教學當時仍以商管為主,必選課的內容遂多講企業倫理。如此安排並非想當然耳,而是有其時代背景。因為美國商界長期以來不斷有重大弊案爆發,輕則影響公司員工,重則傷及社會大眾,不得不尋求防弊之道。立法嚴格控管固然有效,訴求道德良知亦同樣重要,於是像名校哈佛的高階及一般企管碩士學程,遂納入「企業倫理」一科,讓在職及未來的中高級經理人,在作決策時懂得反身而誠,以減少唯利是圖的私心。當時由於銘傳各系將必選的通識課安排在大二以前,學生對經貿商管並沒有完整的認識,向他們介紹企業倫理,不能一上來就講大道理,我就想起以前念過的個案分析,盡量跟同學講故事。

    「講故事」的學術用語叫「敘事」,屬於質性研究方法之一,通常是研究者準備好題綱,針對個案從事訪談,詳加記錄,事後盡量逐字謄錄訪談稿,在字裏行間找尋有「意義」的關鍵詞語,進行哲學性的「詮釋」。這是一套比較細膩的現場研究工作,若難以為之,可以對個案展開重點式觀察與訪問,記錄重要現象與資料,回頭再予以分析解讀。總而言之,講故事只是描述事象,職場人群關係中的倫理規範,才是上課要介紹的。西方倫理學傳統上有德性論、義務論、效益論三大派,晚近則新增關懷論,這其中效益論比較貼近企業倫理分析所需。英國的效益主義和美國的實用主義,對資本社會的商品經濟,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基礎,在倫理課上講授這些議題,是教導學生日後踏上社會進入職場,要懂得實踐「有為有守,知所進退」,以免誤觸法網。



2019年5月24日 星期五

學思憶往 44:通識教育




    回顧我的學者生涯,雖然遲至三十四歲才取得博士學位,但九年後便升上正教授,在同儕中並不算落後。我的博士及教授論文皆屬科學哲學研究,但從未在哲學系專任教職,因此沒有機會一展所長,或許是此生唯一遺憾。但其實也算幸運,因為較少受同行制約。我到底在學校教些什麼課?答案只有一個:「通識課!」雖然長期在研究所授課,目前仍偶爾為之,我始終認為自己所從事的乃是通識教育,更具體說則為生命教育。不同於一些學界朋友把諸如生命教育或生死學,直接當作學術課題來研究,我一直認為它們就是通識課;尋求教學方法的改善並無不可,一旦要從事研究,勢必就得深入各門相關基本學科。舉例來說,跨領域的生死學終究屬於泛論,要深入探討唯有分別從「生物、心理、社會、倫理、靈性」諸面向著手;這便是我為生死教學與研究提供的「一體五面向人學模式」。

    其實此一模式中的靈性面向,由於涉及宗教或民俗信仰的考察,對應的宗教學也像生死學,屬於跨領域學科,同樣得回到基本學科研究始不致掛空。說起通識教育,我在銘傳資管系代理主任功成身退,接下正式職務乃是新成立的「共同學科」主任;該科日後正名為「通識教育中心」,總算跟高等教育政策接上軌。通識中心師資陣容龐大,直屬學生卻無一人,主要任務便是為全校大學生開授共同必修課及通識選修課;二者大約佔畢業下限一百二十八學分的四分之一,算算每位老師負擔的確不少。為因應教育部評鑑所特別針對通識課的部分,學校不敢怠慢,聘任大批專任教師,我便是其中之一;雖然曾因任務需要調入資管系、教育所、師培中心等單位服務,但自我定位為通識教師。畢竟這是哲學背景的我,在學校唯一長期可靠的歸宿;一群文人在其中相濡以沫,倒也感到溫暖親切。

    在智育掛帥、科技當道的時代和社會裏,大學生選擇熱門的專門或專業科系就讀,著實無可厚非。但如今大學畢業生滿街跑,加上少子化效應下人人都有學校念,擁有學士學位絕對稱不上專家,想當專家就必須更上層樓讀研究所。既然專不了,又無法成為通人,這是高等教育的失靈;為挽救缺失,乃有通識教育之需要。考其歷史,1958年英國學者史諾對科學與人文「兩種文化」互相輕視的憂慮,於1977年促成美國哈佛大學設置「核心課程」,我國則於1984年將之引入,設計通識教育選修課程,規定每名大學生至少需選修八學分始能畢業。銘傳改制後不久,自行摸索出一套通識課程,記得其中有「佛學概論」一科,曾創下三百多人選課記錄,必須臨時改在大禮堂上課。只是佛學博大精深,並非如想像中的營養學分,一次期中考下來自然淘汰,終於趨於正常教學。


2019年5月22日 星期三

學思憶往 43:醫療與照護




    護理人員既關心也照護病患,可謂功德無量;但護理究竟是何種性質的活動,護理學又屬於何種領域的學科,大多數人並不見得瞭解。一旦缺乏瞭解,就容易被刻板印象所制約,甚至出現性別歧視,亟待通過正本清源以推陳出新。「護理」在古代西方的原意,是指對於家人的細心照顧,屬於人之常情;後來受到宗教慈愛的影響而推己及人,擴充至在外旅人和受苦病患身上,真正的重大變革則來自南丁格爾。他深切瞭解光有愛心並不足以讓患者康復,照護技能與公共衛生同樣重要;從此世間有了受過訓練的護理人員,以及由她所創辦的國際紅十字會,讓宗教的博愛精神流傳各地。就在十九世紀護理萌芽之際,醫療科技也在突飛猛進地發展,兩種助人專業攜手協力以救助病患。時至今日,二者已構成醫療院所的標準搭配組合,相信大家在踏進診間時,便能充分體會。

    正如醫療科技一日千里,護理專業也在與時俱進,從百餘年前的醫院附屬訓練班,陸續發展成獨立的護校、專科及大學科系,進而成立碩博士班,一應俱全。過去護理系多隸屬於醫學院,後來基於專業分工,自立門戶的護理學院也應運而生。然而無論是在醫學院之下或獨立設院,護理學作為一門科學學科自不待言;但若進一步追問它歸於何種知識領域,就不免出現爭議了。由於過去護理系大多列在醫學院之下,彷彿理所當然就算應用性的自然科學學科,其科學屬性也就會被要求一定的堅實與精確,但這其實跟護理本身的陰性特質不盡相應。事實上,當我因為要作研究而必須參考大量護理文獻時,發現大部分英文期刊都歸類在社會而非自然領域。進一步看,護理研究雖不乏統計量化文章,但少見實驗成果報告,近三十年來更出現大量質性研究論著,這些無疑皆屬社會科學。

    回顧人類知識發展的歷史,最早當然是哲學無所不包,科學革命後自然科學脫穎而出,遂形成自然與人文二元知識,至今歐陸仍可見此一傳統。但目前最為人所熟悉者,乃是自然、社會、人文三分天下,其中社會科學正是模仿自然科學而生。但認真反思,自然與社會雖然同列為科學,其探究對象卻有著本質性的不同;簡單地說,自然明確針對「物」,社會卻擺脫不了「人」。放在醫學與護理學的分野上看,差異立見分明。醫學採用笛卡兒的身心二元觀,假設人體為精密機器足以修補;護理學卻堅持人乃「身、心、靈」三位一體,不得拆解。在此種對於「整全的人」要求下,護理研究方法勢必會朝向外在的觀察或調查,而非走進實驗室。至於講究「意義詮釋」的質性研究,則更是向哲學靠攏了。這種情形和趨勢,頗類似於應用心理學的發展,使得護理學與心理學皆具跨領域特質。


2019年5月20日 星期一

學思憶往 42:女性主義




    我參考了三百種英文文獻,撰成十餘萬字升等論文《護理學哲學》,其副題為《一項科學學與女性學的科際研究》,顯示出跨領域與跨學科研究的特性。顧名思義,我所從事的乃是對護理學進行哲學的後設研究,主要採行來自兩方面的意理,即科學學與女性學。科學學包括科學史、科學哲學及科學社會學,通過歷史主義而非邏輯主義的觀點,對各門自然或社會科學學科加以考察;至於女性學則可放大至以女性主義觀點所建構的女性研究、男性研究、性別研究、同志研究等等一系列另類學科。護理從業人員以女性為主力,一般佔九成以上,性別特色造成此一學科的陰性基調,使之與陽剛的醫學呈現重大差異。西方護理學界自上世紀五零年代開始,嘗試找出其間差異性;經過三十年努力,終於拈出以「關心、照護」為主的「關懷」觀,相對於以「診斷、治療」為主的「療癒」觀。

    一九八零年代初期,有兩位美國女性主義教育學者吉利根與諾丁斯,不約而同出版專書以楬櫫「關懷」意旨。吉利根的研究發現,小男孩和小女孩在分配事物時的考量有所不同;男生在乎公平正義而平均分配,女生則考慮各人需求而多予關照。女性主義學者的努力,發展出新興的「關懷倫理學」,進而形成倫理學內部的「原則主義」與「脈絡主義」之爭;前者主張「依原則行事」,後者要求「看情況而定」。女性主義原先為社會運動產物,能夠站上學術舞臺成為有力意理絕非偶然。「意理」即是「意識型態」,代表一套待人處事的信念系統;女性主義乃伴隨民權主義、社會主義而壯大,用以對抗十九世紀以降的性別歧視、種族歧視、階級歧視三座大山。首波女性主義在二十世紀初期爭取到「女男平等」,至六零年代則主張「女男有別」,護理專業的發展亦受此影響。

    專業護理是十九世紀中葉的南丁格爾,為照護克里米亞戰爭傷患所創立之人道服務,深具宗教精神,但附屬於醫療之下。百年後護理教育已普及於大學殿堂,並且設立研究所,不斷深化學科的理論基礎與專業實務。護理學者努力想建構自身學科的「哲理」,卻始終圍繞著傳統倫理德目而難以突破,直到關懷倫理應運而生,終於讓護理學術與實務找到有力的核心價值,那便是「關懷」之下的「關心與照護」。醫師也關心病人,但僅止於診療而不予照護;護理師則提供無微不至的專業照護,讓關心得以落實。時至今日,這套互補互利、相輔相成的衛生保健專業服務機制,已為一般社會大眾所熟知。在我們的經驗裏,醫師負責療癒,護理師體現關懷,彼此只是伙伴關係,而非從屬關係。這種醫護職場中的「女男有別」,正是女性主義意理不斷爭取而得。


2019年5月17日 星期五

學思憶往 41:護理學哲學




    人生在世就不時會接觸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因緣際會,從而形成各式各樣的偶然與必然;我的前途事業,正是被一些偶然的緣會所影響,意外開拓出一條必然的途徑,打造型塑出今日之我。三十一歲那年我選擇離開職場回頭讀博士,因此大致決定要步向教學研究之路。這條路上最大挑戰便是升等為教授;一旦通過,從此高枕無憂。我是取得博士學位九年後成功升等的,實際下苦功的時間大約五年。乍看之下,碩士、博士、教授的研究方向都屬於科學哲學,彷彿一路行來水到渠成;但後者其實是一連串偶然所造成,遭遇多少有些像絕處逢生。說了也許別人不相信,我的升等研究,竟是由於地緣關係而來的,否則說什麼也不會邂逅護理學。那是因為護專跟銘傳僅十分鐘車程,我就近去兼課,意外在人家圖書館內發現知識寶藏,從而令我得到心智大豐收。

    當年護專圖書館共有三層,一樓多期刊,二樓為中文書庫,師生經常光臨,因此燈火通明;至於三樓西文書庫總是一片黑暗,摸索半天才找著電燈開關,從此點亮我的後半人生。如此說來應不為過,因為我後來從科學哲學走向生命倫理、生死學、生命教育諸領域,無不涉及醫療照護下的生老病死。倘若無緣接觸到護專的寶貴資源,利用它進行五年辛苦研究,恐怕到如今也不會醞釀出「大智教化」的奧義。大智教化可看作我自己的生命教育,它所體現的愛智慧見,正是我追逐了半個世紀的人生哲理,其目的皆為「安身立命、了生脫死」,既自度也度人。到底我在護專的知識寶庫裏發現了什麼,得以發人所未發?簡單一句話,那便是「護理學哲學」。書庫中有一冊厚重的《理論護理學》,翻閱後深感如獲至寶,乃發心一探究竟;心得最終通過升等,更以《護理科學哲學》為名出版。

    2017年秋天在臺灣發生一件性別歧視的新聞,激起少許漣漪,未久復歸平靜,只有護理界一致揚言提告。事情是一名男性網紅看診時,稱護理人員為「護士」,遭對方糾正為「護理師」,從而心生不滿,回去便在自己的網站上,直播不堪入耳的言辭,其中充滿情色想像。平心而論,「醫生」、「護士」本屬日常用語,但專業名稱則為「醫師」及「護理師」。事實上臺灣早年護校畢業生,的確只能考授「護士證書」,專科以上才有資格得到「護理師證書」。但如今護校早已停辦十餘年,護理人員為維護自己專業形象而在乎正名,實無可厚非,由此也反映出護理專業化之路走得十分艱辛。這也是為什麼西方護理學界長期以來相當重視理論紮根工作,她們稱之為「護理哲理」,是碩、博士班的必修課;而我所提出的「護理學哲學」,便屬於為護理哲理奠定更紮實深厚基礎的努力。


2019年5月15日 星期三

學思憶往 40:策略管理




    如果哲學讓我意識到在作邏輯思考,那麼管理學就教會我如何從事策略思考。「策略管理」是政大企管所各種班別的共同收尾課,具有集大成、擴視野的功能,由人稱「大俠」的司徒達賢教授主講,他言簡意賅地提出策略制定的「四問」:「檢討現在企業是什麼樣子?將來想變成什麼樣子?為什麼要變成這個樣子?今天應採取什麼行動,才可以從今天的樣子變成未來理想的樣子?」這些提問大至國家小到個人都可以用得上,的確予我極大的啟發。他還有兩句話,更是一針見血點出策略之妙用:「在決定要『如何做好一件事』之前,必須先決定『哪一件事才是真正值得投入的重點』」,這表示「做對一件事」比「做好一件事」更重要。課堂同樣有個案分析,由於同學們都已學過兩年半的管理課,討論起來便顯出得心應手許多。在一片爭議和歡笑聲中,大伙兒結束了含辛茹苦的學習。

    說「含辛茹苦」並不為過,這套在職進修課程非但不如想像中輕鬆,老師們更不斷給予壓力,以致到頭來讓半數同學不幸「陣亡」。由於上課是在平日選一天從早到晚,大家勢必得按時向工作單位請假。我是老師要抽空不成問題,同學們有人身為部門經理甚至副總,要他每週固定抽一天出來進修,而且長達三年,可謂困難重重。因為大多數課程都以分組討論進行,所以一開始有些同學會遲到或缺課,認為只要有人上臺報告就沒事。不久老師看出端倪,乃在各組中抽點上臺,若不在場又未請假,則全組成績皆墨。如此一來,想念下去的人只好乖乖來上課,並且全組齊心協力作功課,以免有人被點到答不上來而失分。在這種課業壓力下,小組成員久之便形成一股「革命情感」,懂得如何集思廣益並分工合作,甚至發展出每週聚會以討論功課,這些其實就是組織中的團隊精神。

    歷經四分之一個世紀,我再回想起這些際遇,就不免會用策略管理的「四問」加以檢討。第一問發現自己於不惑之年去在職進修,當時的「樣子」或資源只有博士、副教授、系主任三者;第二問反思將來最想變成的樣子,但求先當上正教授再說;第三問確認這是最高教職,置身大學內沒有理由不為之奮鬥;第四問決定二話不說,全力以赴寫論文以通過升等。事實上,就在進修期間,我已有意無意走上這些步驟了。入學政大同年,我意外獲聘去當時的臺北護專兼課,對末代三專生講授自己最喜歡的「人生哲學」。由於學校為了改制升格,想加強學術研究,學刊便積極邀稿,連我也不放過。有天我踏進圖書館找靈感,居然發現西方護理學界有不少人大談「哲理」,心想何不繼續嘗試走跨學科研究之路,遂於其後三年在臺灣開創出空前的「護理學哲學」論述,並連續獲得國科會獎勵。


2019年5月13日 星期一

學思憶往 39:資訊管理




    如果從二十五歲動筆寫碩士論文算起,至今六十有六已然入老這大半輩子,我的研究與教學生涯理當告一段落了;回顧既往,儒者唐君毅先生那句「花果飄零,靈根自植」的教誨,便會在腦海中浮現。好一個「靈根自植」啊!有時我不免想到,三十一年前如果沒有接下銘傳聘書,而去了香港能仁書院,或等待東吳大學通知,從而走向哲學專業之途,是否會有後來一連串的知識大旅行,包括涉足管理學、護理學、教育學、生死學,甚至殯葬學等等,經驗到相當驚異的身心靈奇遇歷程。長久以來,正宗哲學博士不是竭力往少數哲學系窄門擠,得以長此「立命」;就是向外飄零至各大專院校任教,但求暫時「安身」。我選擇進入銘傳的情況正是如此,一開始並不足為奇,但兩年後因為學校改制升格,基於人力調度,而將我放在一個奇特的位置,從此影響了我的整個生涯發展。

    反身而誠,我確定此一影響是良性且有利的;不曾進入哲學系任專職,或許正是我的幸運。當然人生不可能重來過,正如米蘭昆德拉所指出,一切都是「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」,彷彿過眼雲煙,稍縱即逝。但對我而言往事並不如煙,而是有其一貫旨趣的「生命敘事」或「生活故事」;如今我把它寫出來,不啻符應了著書的副題《我的大智教化》。一旦講起自己的故事,就不由得讓我想到「人生如戲」這句話;在銘傳當上資管系代理系主任,而且一幹就是兩年,還真的是頗具戲劇性的奇遇。日常代理一些例行性事務難不倒我,但資管系作為全國最具潛力的新興科系,當我接到其他學校系主任聯名,希望我加入相關學會發起人以共創大局,立即有種打鴨上架或騎虎難下的感覺。當時銘傳是最年輕的資管系,我義不容辭;但被選上理事並接下舉辦學術會議的重擔,才真正面臨重大挑戰。

    一場由新成立學會舉辦的研討會,安排在剛改制不久的銘傳管理學院進行,對學校而言當然與有榮焉。我身為系主任,自然成為業務承辦人;但更令我感到無比壓力的,還是作為主辦方,必須發表論文以共襄盛舉。外行如我這下子不就立即洩底了嗎?好在窮則變、變則通,我當下拿出寫博士論文的能耐,到各校去影印相關外文期刊論文,準備從科學史與科學哲學的觀點,寫一篇探討「資訊管理學」來龍去脈的論文。皇天不負苦心人,到頭來還真讓我如願以償,端出一篇四平八穩的科際整合型論文,細數在座資訊專家都不盡瞭解的本行學科背景故事,令他們對我刮目相看,進而把我當成「自己人」,讓我頗感欣慰。尤有甚者,此番寫作經驗,意外成為我後來從事跨界研究以撰寫升等論文的一回試驗,那便是盡量參考對方的文獻,通過科學史哲分析,提出令其信服的後設研究成果。


2019年5月10日 星期五

學思憶往 38:管理心理




    人屆中年,回頭去當老學生,當時叫「在職進修」,如今則稱「終身學習」,意指「活到老,學到老」;而生活在一個快速發展的社會,更必須「學到老,活到老」。我自三十八歲起去政大念企管所,三年半共修了十五門課,計四十四學分;其中只有一門兩學分的課,卻彷彿重逢故舊,那便是「管理心理學」。在進博士班以前,我曾兩度想改念心理學。大學轉系不成,就去修了一大堆教心系的課;就業一年後短暫留學,又回來在應心系補修兩年課,無不是因為心有所嚮。上博士班當然很自然地死了這條心,誰又料到任教後還有機會進修,並且再度跟心理學打照面。我以哲學人去資管系代行政職,再到企管所進修,在在開啟了科際整合的契機。當年讀完生物輔系,後來又修滿企管碩士學程,不經意地展開知識大旅行,悠游於自然、社會、人文三大領域,樂在其中。

    管理心理學請了一位心理系教授來授課,他從管理講到人事、行銷、顧客、廣告及創新,為我們提供一幅應用心理學的多樣盛景,引人入勝。之前我所認為的應用心理,僅侷限於輔導諮商、臨床治療等方面,大多屬於「防弊」,沒想到它還有「興利」的一面,而且豐富得多采多姿。就以人事心理為例,主張人性本惡的「X理論」,便與相信本善的「Y理論」大異其趣;前者要監控,後者多激勵,都有一定效果,不能一概而論。當然職場控管不全然是人事主管的事,然而一但牽涉到人性善惡的假定,連帶就影響及績效考核、教育訓練等活動的設計,心理學便會派上用場。從心理看管理,我對「人力資源管理」的概念持相當保留態度。資源的確可分為「人、事、時、地、物」,但人應該列為首要核心考量,必須另眼相待,不可與其他因素一視同仁,等量齊觀。

    面對人的問題,我立即想到「人性化管理」;這是頗具中華本土文化考量的方向,跟西方思維有所出入。西方心理學自古至今探究的對象,依序為靈魂、精神、心靈、意識、行為及認知;這些除行為是外顯表現外,其餘都屬於人心內在的作用,但心境並不全然代表一個人。相形之下,中土心理學自始至終只問人性究竟為何?應當如何?這屬於整體性考量,將心理納入倫理來看待。而在西式組織管理體制內,要想實施人性化管理,勢必得經歷一番轉化,包括對管理心理學的重構。也就是說,要在西方有關管理與心理的知識內,納入一些東方倫理元素,讓三者進行良性對話。其實管理學者早在上世紀後期,就開始思考「東方式管理」的可能。那是因為看見日本經濟起飛後,迅速步入先進國家之林,公司治理卻跟西方大不相同。這種重視文化差異的覺察,讓管理更趨多元,而非定於一尊。


2019年5月8日 星期三

學思憶往 37:管理學




    考大學時我有乙、丁兩組可以選擇,前者僅文科,後者則有法、商科;自了漢的我對法商興趣缺缺,毅然報考乙組,而且填寫最冷門哲學系為第一志願,當時壓根兒就沒想過出路問題。這其實對我而言乃屬一大冒險,因為生性保守,我只想在安定中求進步,卻走上一條看似毫無保障的文人之路,到頭來不是耍筆桿就是耍嘴皮,結果兩項我都做過,並且靠後者成家立業至今。人生是條單行道、不歸路,無法回頭再過,且會越走越窄,到頭來卻一場空;這便是我的虛無主義基調。但是虛無主義的最大弔詭,便是難以真正實踐,因為邏輯上註定不可能。人生不管值不值得一活,畢竟是活著才得有所想法,於是虛無必須稍微向實用主義靠攏,始能擁有發言餘地。西方尤其是美國的實用主義,可視為管理學術的基本預設;管理績效當繫於此,「管用」比什麼都重要。

    管理的首要前提乃是資源分配,而且資源必須有限;如果取之不盡用之不竭,便無所謂管理了。從宏觀的國家社會到微觀的公司組織,以至於個人生涯發展,都有必要從事管理思考,但求事半功倍。十七、八世紀不但出現科學革命,政治和經濟上的自由主義也應運而生,自由民主與自由貿易二者,到如今被視為最有效且最有用的人類生活方式。英國的效益主義及美國的實用主義,都為此提供了哲學註腳,從而彰顯出管理學術的愛智慧見。作為一門中游學科的管理學,上游以心理學、社會學、法律學、政治學、經濟學、統計學為基礎,用會計報表和資訊科技當工具,對工業生產到商業服務一以貫之地落實下游的管理實務;它既是科學又是技藝,運用之妙存乎一心。在學科發展上,它又可分為企業管理和管理科學兩大面向;前者重個案討論,後者多數學模式,成果各有千秋。

    臺灣的管理教育始自政大企管所,引進哈佛大學的個案教學是其特色。我在學期間,除了統計學套公式跑電腦外,其餘幾乎每科都會觸及個案討論,其中包括角色扮演;上起課來活學活用、針鋒相對,一點也不冷場。有時角色扮演會分董事會和經理人兩方角力,前者盡力開源節流,後者希望投資創新;雙方都必須拿出數字加願景說服對方,資料準備越詳盡越好。這種課以學生為主,甲方乙方各有所執,老師留在最後給予講評。為加強說服力,甚至花招百出。記得有回討論到加州一家紅酒公司要投資擴廠,剛好臺灣有賣他們生產的三公升特大瓶玫瑰紅,於是當我們那一組扮演經理人,便買了三瓶帶進教室當道具,大力宣傳如此佳釀應該多加量產,果然打動人心,獲得董事們全票支持。下課後同學迫不及待開瓶暢飲,酒酣耳熱,歡樂滿堂,確是難得的學習經驗。


2019年5月6日 星期一

學思憶往 36:企業概論




    我調入資管系屬於代理性質,以為一年後可以另謀他棲,未料一時難覓接手人選,只好繼續代理下去,從而意外展開三年半的在職進修歷程。那年我三十八歲,頂著博士、副教授、系主任三個頭銜,推甄進入政大企管所科技管理研究班,研習我一度排斥且相當陌生的商科知識。這是一種為公民營科技相關事業中階以上主管而設計的學分班,修課三年至少四十學分,學成可獲頒結業證書;我因自願多修課,比同學晚半年離校。總體來說,這趟求知之旅令我獲益良多且終身受用,因為我學會了使用管理的眼光來觀照宇宙與人生。用最簡單的話講,管理乃是善用有限資源,使其發揮最大效率的一系作為。政大設立的是企業管理研究所,隸屬商學院,上課地點卻不在校本部,而是市區裏的「公共行政與企業管理教育中心」,此處集結了第一和第二部門的行政及管理教學與研究。

    管理大致分為三大部門:公家政治部門的行政管理私人經濟部門的企業管理,以及民間社會部門的非營利組織管理。從某種意義上看,行政即管理,君不見熱門學位企管碩士“MBA”那個“A”就指行政,否則應稱為“MBM”才對。或許可以這麼說,行政係指組織的功能,無論是「計劃—執行—考核」的「行政三聯制」,或「規劃、組織、任用、領導、控制」的「管理五大功能」皆屬之。至於管理則是一套完整的科學或技藝方法,通過上述諸功能而作用於各部門;典型的企業部門包括「生產、行銷、人事、研發、財務」,近年另有掌理工具利器的資訊部門。我進入政大企管所學的第一門課即為「企業概論」,意外發現授課老師竟是預官同期受訓同學;更吃驚的是,他後來陸續當上政大校長及教育部長,果真學以致用,他就是吳思華。類似的角色轉換其實在業界十分常見。

    我上的科技班入學管道甚窄,雖屬推甄,一百二十五人僅錄取三十,三年後順利結業者則只剩半數。所上規定至少得修四十學分,大約十四門課,除工具性的會計、統計、資訊課外,上述企業五大部門的管理知識都在列。管理在對岸視之為「軟科學」,但軟中其實帶硬;越偏工業越硬,有關商業則軟。其中我念得最得心應手也最有心得的課,乃是行銷管理、人事管理,以及伴隨的管理心理學;這些都是較軟也較有「人」味的學問,相形之下,同學多來自科技業,似乎對較硬的「物」興趣更大。事實上,管理學術最早的確起源於工業,探討如何進行標準化作業,以增加效率與產能;到如今服務業後來居上,工廠的生產作業管理,遂可代之以服務流程管理。部門管理雖然以企業組織為準,但同樣可轉化運用於政府及各種非營利組織上。擺脫營利與否,管理知識更有助於人生的安頓。


2019年5月3日 星期五

學思憶往 35:學生輔導




    我進銘傳屬於專科時代末期,兩年後改制升格為管理學院,正式登上大學層級,至今已歷二十九年矣。商專時期的銘傳專收女生,老校長包德明女士以「嚴管勤教」聞名全國,不但堂堂點名,考試作弊立即退學,而且嚴格實施舞禁;學生一旦涉足舞會,教官立聞風而至,逮個正著,記過處分便少不了。但包校長絕非食古不化的老派人物,反而相當能夠與時俱進,更上層樓,締造改革創新的契機。記得改制前一年,學校接獲升格通知,上下皆十分興奮;校長遂於畢業典禮前夕,宣布要在校內禮堂隆重舉辦舞會,希望同學攜伴並身著正式服裝共襄盛舉。當天為週日,我以小主管身分到校協助準備工作,卻傳來對岸爆發「六四天安門事件」,一時令大家陷入兩難。好在到頭來危機處理得宜,晚間舞會照常舉辦,先由校長帶領大家默哀三分鐘,總算顧全大局,未讓畢業生失望。

    這是一回令我終身難忘的舞會,也象徵著學校發展和個人生涯都將步入新局。半個世紀前臺灣的專科學校開始遍地開花,東南西北到處開設,讓後來國中畢業生的前途得到多元出路。唯專科教師人力結構大多以講師為主,銘傳也不例外;我在改制前以博士資格應聘副教授,竟意外成為升格學院的儲備人才,甚至在轉型過渡時期,當了兩年代理系主任。我所代理的資訊管理系,同時包括專科部的電子資料處理科,專兼任教師六十九人,學生一千一百名,這才是真正考驗我的領導統御能力之始。為避免總是外行領導內行,次年學校推薦我去政大念企業管理研究所,知識領域從此多為我開了一扇窗。雖然兩年代理功成身退,轉任正式職務共同學科主任,亦即日後的通識教育中心,我還是十分懷念那些年在資管系日夜待命、忙進忙出的帶兵帶心歲月。

    我原本為小主管,被徵詢是否願意換單位任代理職,只在乎是否需要打卡,得知答案為否,立即允諾調差;因為過去我經常忘記打卡,年度考績竟然不及格。沒想到調入新單位後,雖然省去行政制約,卻是責任重大,不得怠忽。原來資管系專科部還有夜間生,也必須由我負責。學校規定系科主任是總導師,督導每一班導師的學生輔導工作,並列入考核。改制後雖男女兼收,但初期男生實為少數族群,除了為他們增設廁所外,倒也相安無事。反而是專科生看見大學生進來,連制服都不必穿,偶爾會有些心理不平必須疏導外,亦無大風大浪。在我任上只有兩名學生的輔導工作較為棘手,一人因考試作弊面臨退學,家長來校爭論,折騰整天方告一段落;另一則因精神異常在校內發作,鬧得雞犬不寧,乃緊急召救護車將之送往醫院安置。這些亦屬危機處理,幸有同仁協助而得解決。


2019年5月1日 星期三

學思憶往 34:學校行政




    退休前十餘年間,我任教於銘傳師資培育中心及教育研究所,教到許多準老師和在職教師,意外成為老師的老師,這在過去是屬於師範院校的專利。「學高為師,身正為範」,為人師表不但要從事言教,更應當有所身教;倘若前者集中於智育,後者則大可施之於德、體、群、美諸育。我如今所提倡的「大智教化」,正是為師三十六載所凝聚的愛智結晶;在「好為人師」的激勵下,仍然希望能夠推己及人,幫助年輕朋友「安身立命、了生脫死」。不過放大來看,如今教師行業已不像古代在私塾中進行,而是納入一套西方傳來的學校體制運作,於是不可避免地要從事行政管理。公立學校教師由於同時具有公務員身分,編進體制擔任行政工作或許正常;但像我身為私校教師,涉足行政應屬兼差服務性質,不宜本末倒置,這乃是我始終如一的工作態度。

    算算自己正式任教二十五年半,兼任行政職共計十一年半;由於擁有副教授以上身分,大多擔任二級或一級主管。大學職務有學術主管和行政主管之分,前者即院長、所長和系主任,我擔任過三年主任、兩年所長、三年院長,加上教務及幕僚工作,算是對學校行政小有經驗。尤有甚者,我曾經因為工作需要,被學校推薦去學管理,花三年半時間修完所有MBA課程,學以致用於之前與之後的行政工作。它更為我帶來全方位的觀察與反思空間,對於個體處於組織群體之中如何安身立命,有了較為深切的體會,也為「大智教化」提供更貼切的務實考量。我始終強調,人生在世,「既然無逃於天地之間,就應該學會如何頂天立地。」如今人人都活在民主法治與工商經濟社會之中,不可能遺世獨立;即使想獨善其身,也必須考慮現實條件。對我來說,二十五載專職生涯正是一大試煉。

    學校行政有人避之唯恐不及,有人卻竭力追求;恕我孤陋寡聞,我直到教了在職研究生,才知道中小學校長和主任是考來的,而且不必教書。進一步看,中小學教職和行政工作,跟大學實在大異其趣。我一直覺得大學教師不如中小學老師,因為我們沒受過師資培育專業訓練,基本上不懂得如何「教書」。而中小學多為公立,自有其人力進用及培訓程序,不像大專主管多找教師充當,有時不免外行。以前聽人說「官大學問大」,大學裏卻是「學問大官大」,有些位子必須教授方能坐上,譬如校長、副校長、院長,以及教務、學務、總務、研發等四長,有時還包括主任秘書與圖書館長。我當過教務長和主秘,的確需要多方協調、面面俱顧,跟我的自了漢性格不甚對路。然而一旦坐上去就必須盡力而為,同時懂得適可而止;因為行政畢竟是兼任,教學與研究方為主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