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1月27日 星期五

寫遺囑

寫遺囑

    多年前我在臺北護理學院生死教育與輔導研究所講課,提到寫生前預囑及身後遺囑的事,一名研究生告訴我,學校過去曾發生老師請學生寫遺囑當作業,被家長瞧見而大動肝火,找上門來理論之事。我聽到此事為之沉思良久,一方面為之納悶,一方面也深感遺憾。女兒學護理,本來就要看盡人間生老病死之事;怎麼連寫下遺囑,都不見容於父母呢?我們的社會上有太多這種思想保守卻又過度保護子女的父母,使得年輕人的心智遭受無形損傷,真是愛之適以害之的例證。我很慶幸自己沒有碰上如此不通人情的家長。教了多年生死學,我也經常請學生寫下遺囑,希望他們藉機檢視一下自己目前的人生樣態。有的同學不把它當一回事,草草數語了事;有的同學則慎重其事,鉅細靡遺交代後事,告別親人,還簽名蓋章以示負責,令我讀了也不禁感佩。

    由於大部分學生對此都很認真,為了鼓勵同學,我允諾將他們精心撰寫的遺囑妥善保存至畢業,同時祝福大家最好不要派上用場。有天我在報紙上讀到兩名我所任教學校的學生,騎乘機車在山路上遭汽車追撞跌落山溝,造成一死一重傷的慘劇。遇難學生的名字似曾相識,好像曾修過生死學課程,頓時讓我嚇出一身冷汗,心想不要真的把遺書拿出來兌現,那就太令人鼻酸了。好在事後發現她並非我的學生,這雖然令我鬆了一口氣,卻又不免覺得悵然。因為假如我手上握有她的遺言,就真的可以為她做點事,以告慰家人和親友了。當然另一方面,這樣做也必須考量家屬的感受,以免弄巧成拙。經常請學生寫遺囑,我自己到底寫了沒有?答案是沒有。

    我雖然沒有白紙黑字留下記錄,卻多次公開宣示以交代自己的後事,諸如不辦後事、遺體燒成灰灑向大海、書送給學校、其餘財產留給太太等。至於預立指示主要在為醫院而非當事人著想的性質,我雖然覺得仍有待商榷,也大致同意;因為我一向主張生命的真諦在精不在多,苟延殘喘不符合我的做人原則。我年進入老,回想一生平順走來,未曾遭逢橫逆,頗感知足常樂,並心生感激。目前我除了在網誌撰文外,真的想花點心思寫下第一份遺囑,並且堅持寫日記的習慣。我曾經從十九歲到三十二歲一天不漏地連續寫了十三年日記,成家後忙於立業而為之中斷;五十五歲前後為二老送終,反身而誠,又提筆至今寫了八年多。古人說「反身而誠,無向外馳求之誤」,正是我當前的生命寫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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