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1月11日 星期三

牯嶺街少年

牯嶺街少年

        我這個人心浮氣躁,雖好讀書卻不求甚解,且喜讀雜書而非課本,因此功課一塌糊塗;別人高中念三年,我卻前後熬了五年才進入大學之門。然而事後回想,我這五年也沒有白過;雖然制式教育於我幾乎毫無所獲,自我教化卻相對呈現一片豐收。可以這麼說:上大學之前這五年,我是遊蕩在牯嶺街頭,渴望發掘心靈食糧的苦悶少年加蒼白青年。在信手拈來、囫圇吞棗、隨興抹塗之下,結果造就出一個於現實邊緣夾縫中求生存,卻永遠愛作夢而不顧甚至反抗現實的哲學系學生,以及今天的哲學教授。說我「四十年如一日」似乎有些超過,但今日之我仍看得見那年少時特立獨行的身影。四十四年前我選擇了哲學,如今哲學選擇了我;但不是學院裏那些繁瑣的專門哲學,而是如常識般貼近身心的人生哲學。
   
我的人生觀之樹立,與牯嶺街有深厚的淵源。牯嶺街是臺北市南邊一條較為幽靜的街道,早年以滿布舊書攤聞名。我自高中到大學時代,時常到那兒去尋幽訪勝;不經意購得的舊書,填飽了我渴望求知的心智。說是認知的心智,但更深沉的則是抒情的性靈。三十多年來,我用知識傳授的方式,包裝熱情的生命吶喊;近年彷彿包不住了,常常在課堂上脫口而出,同學卻當作是演戲。其實當老師本來就是演藝事業;要站在講臺上,恰到好處地演示出個人的學養和技藝,讓學生有如沐春風、值回票價之感。不過話說回來,我並非有意選擇當老師的,而是「做了過河卒子,只得拚命向前」;一旦考進哲學系,除非另謀他棲,否則就要更上層樓,拿到博士學位,也就順理成章加入為人師表的行列。


如果把十五至二十五歲當作人生的第一輪風水,一般年輕人大多循著高中、大學、就業的途徑前行,有時也會選擇進研究所深造。依我的經驗,高中階段可說是塑造生活態度以及樹立人生觀的關鍵時期,因為社會要求我們在這個時期選擇「我的志願」,然後開始累積實力,以實現這個志願。像我太太的姪兒考上高中時,問他將來想學什麼,他一時無法確認,但明確肯定不會念文法。過了一年要分組,他很自然地選擇自然組,並且在理工醫農裏,挑中工科為奮鬥目標;全力以赴之下,終於錄取國立大學電機系,如今則已取得碩士學位,並順利進入臺積電任職。這是許多男孩的典型生涯發展,偏偏我走上不一樣的道路,而且把步調弄得很複雜,高中和大學各重考一次,後來進的還是最冷門的哲學系,一切不能不說是我那混沌的意志,在嘗試錯誤下的漸次體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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