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「大智教化」定位為「成人生命教育」,通過個人的體證工夫,將之建構為一套自度度人「安身立命、了生脫死」的生命學問。其中隨緣「教化」乃相對於制式「教育」而言,強調反身而誠、自我貞定的工夫,不假外求。至於「大智」 則代表生命學問裏的大智大慧,其核心理念為「後科學人文自然主義」,屬於人生哲學信念,而非宗教或民俗信仰。此一信念將某些中西思想家的睿智融匯貫通,以「六經註我」之姿,打造出「大智教化」的具體內涵。我所尚友古人的思想家,在西方有叔本華、齊克果、尼采、佛洛伊德、海德格、波普、沙特及莫諾,在中國則為莊子、七賢、陶潛、樂天、蘇軾、唐寅、三袁和語堂;另有羅蒂及傅老可歸晚近人物。他們之中除齊克果與林語堂為基督徒外,其餘都擁抱現世主義,「向死而生、由死觀生、輕死重生」,活出真正的自己。
在這一群「精神導師」中,最感到親切近人的,就是我的小老鄉九江人陶淵明;他的一句「縱浪大化中,不喜亦不懼;應盡便須盡,無復獨多慮」,為大智教化「了生脫死」哲理,寫下了最妥貼的註腳;至於「安身立命」之所繫,則以「歸去來兮,田園將蕪胡不歸。既自以心為形役,奚惆悵而獨悲。悟已往之不諫,知來者之可追;實迷途其未遠,覺今是而昨非」之句,作出了最傳神的教誨。放在今日現實處境來考量,他的生死豁達足以效法;「應盡便須盡」正是自然死及安樂死的基本訴求,苟延殘喘實無必要。生死問題向陶潛請益沒有懸念,生活問題則必須考慮時空脈絡因素,「看情況」而定。他所處的晉宋之交政治極不安定,三出三處容或身不由己,小隱雖得田園之樂,卻可能落得食不果腹,何況還有五個孩子要養。後人在羨慕他反璞歸真之餘,有必要考慮其他可行之計。
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,當我們讀到不朽詩人寫下「環堵蕭然,不蔽風日。短褐穿結,簞瓢屢空,晏如也。常著文章自娛,頗示己志。忘懷得失,以此自終」的自況,雖然感慨良多,肯定不會羨慕,更不用提效法;畢竟此一時、彼一時也。陶潛所處時期為古代,不入朝為官就得自食其力;此乃受社會結構所制約,實無可奈何。現今則屬後現代,在「晚近資本主義文化邏輯」支配下的後現代處境,允許人們「質疑主流,正視另類;肯定多元,尊重差異」,加上各類職場生涯令人衣食無缺,至少過上小資生活不成問題。兩相對照之下,大可不必委曲求全。不過話說回來,是非成敗轉頭空,陶淵明在〈自祭文〉中所體悟的「廓兮已滅,慨焉已遐,不封不樹,日月遂過」,可是為後世「環保自然葬」的嚆矢,也為「輕死重生」的大智大慧平添一段佳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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