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3月15日 星期一

莊 子

 

 

    有回我自發去一所國立大學旁聽學術研討會,主題為「莊子生死觀」;懷抱虛心受教,希望能夠從多篇論文的字裏行間,讀出足以了生脫死的大智大慧,便將不虛此行。結果一個上午下來我迷惘了,學者們的引經據典、咬文嚼字,希望「論證」莊子對生死的觀解,我想他老先生如果在世,聽來也許會自嘆不如,甘拜下風。不是對於學者專家的不敬,我當然知道這是學術圈內的遊戲規則;但是我仍不免懷疑,像莊子或齊克果的感性的書寫風格,肯定拿不到博士,然而支解研究他們的文字,卻足以學位到手。面對此般弔詭多年後,我突然領悟「六經註我」的可能。其實我早就不自覺地走上這條路;我欣賞詩意,卻走向科學,就是認為前者「不可說、不可思、不可議」,但可以通過人生閱歷而反思體證。如今我揚起「安身立命、了生脫死」的大纛,接下去就請八組先賢為我齊擂戰鼓。

 

    聖人高不可攀,賢者才德可取;但我寧取美德而非道德,道貌岸然煞是可笑。這些先賢當中,有人重視生活的安身立命,有的對了生脫死獨具慧眼,後者第一人無疑就是莊子。傅偉勳將莊子封為「中國生死學的開創者」,是因為「生死觀與解脫觀在莊子的哲學佔有很重的份量」,也「祇有莊子,不但並談生死,更能直接凝視死亡,體驗死亡,把自己整個生命投入生死問題的實存主體性探索,藉以發現一條不依傍任何外力外物的大徹大悟、精神解脫之路。」莊子自己說:「生也死之徒,死也生之始,孰知其紀。人之生,氣之聚也;聚則為生,散則為死,若死生為徒,吾又何患。」以及「萬物皆出於機,皆入於機。」這裏指的就是自然天機,於是我們可以相信,道家莊子是一個不折不扣的「自然主義者」;相對之下,儒家孔子所代表的則是「人本主義」或「人文主義」。

 

    傅偉勳明確指出:「儒家倡導世俗世間的人倫道德,道家強調世界一切的自然無為,兩者對於有關(創世、天啟、彼岸、鬼神,死後生命或靈魂之類)超自然或超越性的宗教問題無甚興趣,頂多存而不論而已。……佛教除外的中國思想文化傳統,並不具有強烈的宗教超越性這個事實,在儒道二家的生死觀有其格外明顯的反映。」前輩傅老這席話,充分為我所提倡的「大智教化」核心價值做出最佳註腳,那便是非宗教的「現世主義」。我認為生死學有三問:「我從那裏來?我往那裏去?活在當下如何安身立命、了生脫死?」任何宗教系統都嘗試回答前兩問,但答案只對自己的信眾有意義;像「往生」一辭僅適用於佛教,基督徒相信的則是「永生」。既然眾說紛紜,還不如好好活在當下,莫想生前死後之事。「現世主義」絕非劃地自限,而屬自知之明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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