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竹林七賢」係指魏晉交替時代聚集在河南地西北方一處竹林內談玄說理、飲酒作樂的七位名士,他們是阮籍、嵇康、山濤、向秀、劉伶、阮咸及王戎。七賢才氣縱橫、特立獨行,加上率直由真,跟當時政治上的高壓氛圍形成強烈對照,遂予後代文人極多好感與認同,從而被視為魏晉時期頗具代表性的「文化符號」。當然七人年齡、出身、修養、志趣不盡相同,卻能聚集在一起論道談心,雖被史家評價為「豪尚虛無,輕蔑禮法,縱酒昏酣,遺落世事」,卻能夠名垂千古,成為不朽人物,只因為有一項共通點,也就是嵇康所說的「越名教而任自然」,充分表現出任情與率性。七賢的故事後來因為《世說新語》栩栩如生的精彩描繪更加形象化,終於成為此後華人社會的集體記憶。如今無論政治風向如何轉變,高雄市長久以來就有一條「七賢路」,而與其他九條馬路並駕齊驅,絕非偶然。
七賢既然傾向「越名教而任自然」,當然是遠儒家而親道家的;而竹林所反映出來的「寒風不變終身節」象徵意義,更強化了這群才子名士擇善固執的風骨。他們之中有人不事強權終遇害,有人戰戰兢兢過餘生,有人官運亨通得幸福,有人混吃等死卻享天年;照說不盡符合儒家的風骨,倘若以道家視之便無所窒礙了。因為他們即使入朝為官,亦以道家風骨自持,終能絕處逢生。這種有所堅持又能夠務實的處世態度,在後人白居易那裏得到了發揚光大,那便是「中隱」之道。中隱亦官亦隱,明哲保身;嵇康卻不願同流合污而「小隱隱山林」,但名士風流太高調反而招忌,不免惹禍上身。七賢之中講才情當以嵇康為上,而論學養又以阮籍為高;此外好飲善酒也是群體特色,其中劉伶更以一篇〈酒德頌〉流傳百世,至今大陸上仍有「劉伶酒」以招徠酒客。
究竟「竹林七賢」能帶給「大智教化」何種啟示?我想「越名教而任自然」最具吸引力。大智教化雖主張「儒道融通」,但明確界定「儒陽道陰、儒顯道隱、儒表道裏」,道家思想才是核心價值,儒家則居於外核,此即「人文自然主義」之真諦。阮籍有言:「天地生於自然,萬物生於天地。自然者無外,故天地名焉。天地者有內,故萬物生焉。當其無外,誰謂異乎?當其有內,誰謂殊乎?」這是一種「自然一體」、「萬物一體」的思想,無疑源自莊子。進一步看,自然在此就代表生命的本性與真情,非但不應壓抑,更要因勢利導。嵇康指出:「六經以抑引為主,人心以從欲為歡。抑引則違其願,從欲則得自然。然則自然之得,不由抑引之六經;全性之本,不須犯情之禮律。」此處「六經」代表儒家之名教,千百年來壓抑文人要「我註六經」,如今是到臨該以「六經註我」的時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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