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少子化」在臺灣並非空穴來風,而是人為有意造成的社會現象。先看一組粗略數字:民國元年人口三百四十三萬餘,出生十四萬多;半世紀後的五十二年人口一千一百五十萬餘,出生達於巔峰四十二萬四千多;又過近半世紀的九十九年,時值虎年,人口近兩千三百二十萬,出生十六萬六千餘,跟民初幾乎一致,但人口已多了近兩千萬。最大落差出現在上一個虎年,即民國八十七年,出生一次跌掉五萬五千人;若說是虎年惹的禍,但之前並不明顯。八十七年出生的嬰兒,到一百零五年上大學,立刻造成招生不足的窘境;情況還會持續下去,結果是後段班大學紛紛關門。近年「少子化」多與「高齡化」相提並論,但二者實不可同日而語,畢竟「生不生」與「死不死」在本質上乃大異其趣;老齡代表活出應有水準,少子卻是有意無後,尤其當避孕技術應運而生更水到渠成。
三十六年前我們夫妻去戶政單位辦理結婚登記,辦事人員要我們先去旁邊的「家庭計畫」櫃臺選取避孕工具;我們選擇了口服藥物,並留下聯絡地址電話。從此不時獲得節育宣傳品,且每年必定接到電話,問我們是否已經「做人」成功;三年後我告知膝下猶虛,對方竟再三稱謝,從此沒有下文,料想已達成既定業績目標。我始終沒機會告訴對方,我們夫妻乃是當時難得一見的「無後主義者」;正是「無後」的相同理念,方才促成我們在認識十九個月以後共結連理,並堅持理想三十餘載而不墜。無後雖然是我們心之所嚮,但一開始也的確反映出生活中諸多困頓,譬如進修、謀職、購屋等等。三十二歲才成家,太太小我五歲;當時在念博士的我,靠她當小公務員來養;三十五歲任教不久購屋,竟碰上百分之十二的房貸利率,七年後忍痛脫手而賃居,利弊得失一場空。
結婚十餘年後經濟情況稍有改善,我又升上教授,「無後主義」便由消極的「捉襟見肘」,轉進為積極的「無後顧之憂」。從此我和太太分別選擇當思想者和藝術家;我開始努力著書立說,她則辭去公職改當設計師至今。看來「無後主義」還是有其具體貢獻,它讓我們成就自己,同時擺脫「養兒防老」的妄念迷思。說起來「無後主義」的始作俑者,還是大名鼎鼎的胡適,他有一首小詩〈我的兒子〉:「我實在不要兒子,兒子自己來了。『無後主義』的招牌,於今掛不起來了!譬如樹上開花,花落偶然結果。那果便是你,那樹便是我。樹本無心結子,我也無恩於你。但是你既來了,我不能不養你教你。那是我對人道的義務,並不是待你的恩誼。將來你長大時,莫忘了我怎樣教訓兒子:我要你做一個堂堂的人,不要你做我的孝順兒子。」句句實話,堪稱至理名言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