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生死義理11∕48】
「萬法唯心造,存在即被知」,這是唯心主義的基調,跟我早年唯物主義的心智傾向難以共鳴呼應,遂覺道不同不相為謀。不過我既然是從存在主義、精神分析、道家、禪宗等路數展開知性大旅行,日後又長期浸淫於唯實主義和科學哲學境地中,多少反映出有容乃大的可能。涉足陰性科學哲學,再回頭跟中華文化補課,至今醞釀出「大智教化」的安身立命、了生脫死實踐之道,其中無疑經歷過一系辯證發展。護理學哲學走向陰性途徑,是護理學者自覺的結果;她們拈出「關心、照顧」的人性價值,用以對照醫學「診斷、治療」的科技取向。用波普那一套客觀唯實主義容或足以研究醫學哲學,卻跟護理學哲學不甚相應。但也正因為我有心探索後者,遂走出一條與前者大異其趣的路途。它不但巧妙地呼應著早年自我啟蒙時期的關注,還引領我走進更為海闊天空的境地。
研究「護理學哲學」讓我意外發現「護理義理」一辭,這是臺灣護理學界的譯名,「義理」用以指「理念」;其意義類似「科學的哲學」,亦即「護理的哲學」,表示深具護理內涵的理念。其實無論是義理或理念,都具有相對主觀性,不易也不必放諸四海皆準,而這也是後現代思潮的一大特色。經歷近半世紀對哲學的涉獵後,我越發覺得它在本質上就等於宇宙觀、世界觀與人生觀的統整,可作為個人信念,見仁見智,無需定於一尊。也因此我近年越發喜用「義理」之說,指向主觀的、情意的,甚至有些唯心的立場,以區別客觀的、認知的、唯物的觀點。當然二者之間始終有著各式各樣的看法,不能一概而論;而我也發現自己是從一個極端盪到另一極端,然後擺回中間,終於發覺無過與不及的大智教化中庸之道最為受用,亦足以推己及人。
我的唯心傾向發生於對女性主義的解讀,一開始完全不得其門而入,後來經歷到孔恩所謂的「典範轉移」效果,終於豁然開朗。孔恩是與波普爭論不休的科學史學家,他所提倡的「典範轉移」學說,主要指自然科學的發展,多來自時代新信念取代傳統舊觀點,而非邏輯推論的結果,無論證實或證偽都無關宏旨。但這套論述用於人文社會科學,則非信念的取代,而是彼此能否瞭解的問題。身為男性去面對具有性別立場的女性主義,起初完全不能體會連知識都具有性別差異;後來將心比心,試著盡量用女性的眼光去看待各種人事物,竟然逐漸通透。將心比心以致心心相印,正是我所謂的「唯心」途徑;它不見得能夠說清楚講明白,卻足以感同身受。日後我走進崇尚自然不事造作的道禪義理,可視為此一取向的深化;但要討論人生自然本真之前,還是要從自然哲學與科學談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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