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9月19日 星期三

存在主義:致死之病




【生死義理0548

我從上高中起到念研究所準備寫碩士論文止,總共十年光陰,不斷關注與反思的課題,都在人生義理方面;然而一旦要作研究寫論文,卻朝向完全相反的途徑走去,鑽研當時乏人問津的科學哲學。這種知行不合一的作法,多少反映出我的眼高手低和心智潔癖。我欣賞嚮往人生義理的深刻動人,卻認為其乃不可說、不可思、不可議的生命實踐,有點宗教信仰的味道,信不信由人,搬弄些大道理反而益形疏遠。後來讀到我所研究的波普書中一句話,頓感大快人心:「研究神學乃是信仰不堅定的表現。」無獨有偶、異曲同工之妙的,還有當代臺灣藝術家蔣勳所言:「美學謀殺了美。」神學與美學都指向高度情意性的體驗活動,如信仰和審美等,卻採用理性認知的進路,難免會產生不相應的困境,在我看來不啻緣木求魚的顛倒夢想。

我無意對神學家、佛學家、美學家,以及在哲學界佔大多數的思辨哲學家表示不敬,但四、五十年來始終敬而遠之。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,多言無益。不過事到如今,我還是忍不住要有所表白:對上述這些學者專家的努力,在認知方面我一貫存而不論,但後設地肯定其能夠跟所有宗教信仰擺在一道,平起平坐,體現為動人的美感體驗,以及開放的倫理實踐。這就是我對哲學所執持的基本態度:事實認知與價值判斷各有其作用和意義,不宜混為一談。但在我近半世紀的愛智生涯中,前十年完全處於渾沌摸索期;真正認真去「作哲學」,只有修碩、博士學位這十年間;就業任教後,便逐漸從認知轉往情意,由事實走向價值,越發視自己的哲學探索為文藝創作。也因此我喜用「義理」一辭,以示對體制內的哲學與哲學界,保持若即若離的姿態。

我是哲學界也是學術圈的邊緣人,除了為升等教授向國科會申請過三次研究補助並獲獎外,幾乎從未進入主流學界,一心要走自己的路。在哲學史中我發現有兩個人可作為表率,那便是齊克果和叔本華。齊克果努力想成為真正的基督徒,苦心焦思下一度絕望,並宣稱此乃「致死之病」。但他卻於反身而誠中看見智慧的光芒,終於發現個人「存在」之特徵:「個體」是在「時間」之流中不斷「變化」而走向「死亡」。正是這種愛智慧見,令海德格體悟「在世存有」、「向死而生」的奧義。齊克果與其說是哲學家,不如視為義理作家;他只活了四十二歲,卻是思想史上的巨人。人生在精不在多,重要的是他能夠在主流門牆之外立言以不朽。另一位有類似遭遇的代表人物就是叔本華,他靠著充足的遺產過活,無憂無慮閉門著書立說,到老終於名聞遐邇。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