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建構新生死學目的是為推陳出新、振聾啟聵,說與有緣人聽。新生死學本著「後科學、非宗教、安生死」的大纛,將安身與了生的核心價值置於「儒道融通」的人生美學中,而以傅偉勳筆下「中國生死學的開創者」莊子為大宗師,從而在歷史長河中發現一系列追隨他的人格典範,包括竹林七賢、陶淵明、白居易、蘇東坡、唐伯虎、公安三袁,以及林語堂。「儒道融通」的真諦乃是「儒陽道陰、儒顯道隱、儒表道裏」,至少就生死關懷而言,儒家只能身處週邊,唯有道家莊子得以居於核心。傅偉勳指出:「孔子、墨子,孟子與荀子都割開生與死,重視生命,避談死亡,頂多當做生命的結束而已……。連代表道家的老子都……一樣割開生與死,以生為貴,對於死的問題並無興趣,也無具體切身的深刻體會。」唯一例外正是莊子。
莊子以其藝術生命開創出獨樹一幟的人生美學,足以取代任何宗教信仰,讓人得到身心解脫,當代新儒家學者徐復觀在《中國藝術精神》中寫道:「人在美的觀望中,是一種滿足、一個完成、一種永恆的存在,這便不僅超越了日常生活中的各種計較、苦惱,同時也超越了死生。人對宗教的最深刻的要求,在藝術中都得到解決了,這正是宗教最高境界的匯歸矣,因而可以代替了宗教之所在。莊子正提供了此一實證。」莊子人生美學中的大智大慧自有其深意,傅老發現:「莊子能以超凡的生死智慧,克服原有命定論傾向的無可奈何、悲愴淒涼之感,而為道家傳統建立了具有深奧哲理的生死學規模」。這其中所指的「命定論傾向」,在孔子看來只有一解,即是「盡人事,聽天命」,對此我給出的詮釋乃是「發揮個人潛能,體認內外限制」。生老病死都會帶來限制,多少予人無可奈何之感。
妙的是白居易正有一首詩題為「無可奈何」,將個人死生之無奈感化為文字向莊周求緣:「惟天長而地久,前無始兮後無蹤。蹉吾生之幾何,寄瞬息於其中。……何不與道逍遙,委化從容?縱心放志,泄泄融融。……雖千變與萬化,委一順以貫之。為彼何非?為此何是?誰冥此心?夢蝶之子。」此與陶淵明的委順運化之心相彷,都可以上溯至莊子的物化思想。莊子認為人之生死不過氣聚氣散,但活著卻可以用一心之發用突破生死大限。胡適將莊子這方面的思想視之為唯物進化,馮友蘭卻歸於唯心;但在我看來率皆唯實,毫無神秘之處。新生死學認同常識實在論,對一切怪力亂神皆敬而遠之。孔子天命觀可以用人事論去化解,亦即在聽天由命之前,先問問有沒有善盡人事?進一步看,天命與人事的糾葛,可以用「命」與「運」二分解決:「命好不怕運來磨,命差則靠運來補。」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