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於三十五歲進銘傳教通識課,九年後跳槽至南華,從事專門及專業知識的教學與研究,但始終認為自己的學問道路博雜而不專精,更無心成為別人心目中的學者專家。回顧既往,銘傳的確待我不薄,而我曾二進二出,原因一直是希望既安身又立命。專任教職的二十五年半之間,頭九年在銘傳,南下嘉義四年待過南華和大同商專,北返吃回頭草卻又提早退休。申請早退的最大動機,是被對岸廣大教研市場所吸引,無奈在個人理想與現實條件雙重落差下,終於知難而退,無功而返。值此入老之年,生涯機會成本歸零之際,反身而誠,是到了可以為涉足神州二十七載的利弊得失作一總結了。四分之一個世紀不算短,記得1992年暑假首次由香港羅湖踏上中國領土深圳那一刻,不見興奮而是狐疑不安;畢竟反共教育深入我心,貿然進入「匪區」,焉能安之若素?
那趟旅程其實淺嘗即止,是藉著赴港抽空北上進行半日遊;而作為改革開放樣板的深圳特區,其外觀幾乎完全像香港繁榮景象一個模樣,並不足以代表整個神州大陸的發展情況。進一步讓我看見「故土」原貌,是在五個月後的春節期間,隨銘傳與淡江合組的六十人大訪問團入境半月,暢遊大江南北的西安、北京、天津、上海、杭州五地,算是看見大城市古文化老百姓的平常樣態,但仍不夠全面,因為尚未到過鄉下。觀察機會又於五個月後來臨,暑假初隨高雄中山大學中山所師生南北串連近一個月,才算真正大開眼界。記得頭一站是吉林省會長春,抵達時已入夜睏而就寢,朦朧中聞人聲吵雜遂起身,見窗外市集一片熱鬧,看錶未及四點,以為故障,未久立即恍然大悟,原來已經抵達高緯度地區;而晚間九點後才天黑亦屬奇觀,果真不經一事不長一智。
那一個月我們上長白山看天池,至蒙古邊境觀丹頂鶴,登北嶽恆山騎毛驢,見大同街頭露天煤,加上進鄉間戲院看電影,場內有人推車叫賣,以及長條便池和無門茅坑,在在予人新鮮之感。四十年來被教育成中國人的神州夢,一下子變成真實畫面,卻來不及消化,只能事後從相片中慢慢反芻回味。真正豐盛精彩的大戲還在後頭,1993年大陸國慶次日,我隨銘傳包校長赴北京出席全國婦女大會,承國家主席江澤民在人民大會堂接見。當年老校長高齡八十有五,江主席走到她跟前握手,親切地喚聲「老大姐」,相信這是她老人家一生中最光榮的一刻。身為國民黨評議委員的包校長,不久又在我們的雙十國慶日,跟黨主席李登輝致意;試想海峽兩岸有那一位風雲人物,能夠在三天之內先後跟國共兩黨領導人握手談話。如今一切是非成敗,已隨著我的中國夢轉頭空;俱往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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