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11月1日 星期一

新生死學 07:受 病

 


 

宗教不是不好而是不足,不足以滿足所有人的需求;因為世間根本無所謂「宗教」,有的只是這門教或那門教。在臺灣的家庭或病房中,不時會出現某種荒謬的爭執,像長輩病危必須準備後事時,兩代或家人之間竟然會為了要用何種宗教儀式起衝突。照常理判斷,理當尊重當事人信仰,但就是有可能爭執不下。像我參加過一回喪禮,先由基督教牧師追悼,再請法師及信眾助念,因為當事人住院時領洗,子女卻多為佛教徒,只好各取所需。說穿了臺灣不像西方社會信仰純一,而是多樣紛雜,其實更多人根本不信教。像我繼父和母親就交代千萬別用宗教那一套,喪禮越簡單越好,遺體回歸大自然,我當然樂於照辦。我自己也決定走簡約路線,實踐王充「人死如燈滅,恰似湯潑雪;若問還魂轉,海底撈明月」以及陶淵明「縱浪大化中,不喜亦不懼;應盡便須盡,無復獨多慮」的大智大慧。

 

    我教生死學通識課至今已超過四分之一世紀,對象為二十上下的大學生,他們有不少是抱著獵奇心理來聽課,希望我談論一些神鬼傳奇,而多半人都沒有死亡體驗。播放「一公升的眼淚」之所以賺人熱淚,是因為主角十四歲出現罕病症狀,病情一路惡化,二十一歲失能臥床,又過了四年多才辭世。因為角色年輕卻有此不幸遭遇,容易引起同齡學生感同身受。但是當我拿另一片「一路玩到掛」當體驗教材,講二老同病相憐,進而相濡以沫,逃離病房去環遊世界,回家不久便含笑而逝,大家就只視為正常死亡,電影也當喜劇看。年輕人沒有太多死亡體驗無可厚非,我也認為生死學既然有生與死兩端,大可分別指引人們安身立命和了生脫死之道。這需要因材施教,對大學生可多講如何安身,至於了生道理則希望他們學過後能夠影響父母,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。

 

像我規定學生要寫遺書當作業,並詢問大家有無可能推己及人建議父母也交代後事,同學們多半避而不談。我知道這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,因為有人反映自己告知要寫遺書當作業,卻被父母認為觸霉頭而挨罵。國人諱言死亡的心態一時恐難大幅改善,好在選課學生多半具有心理建設,表示不怕死才來上生死學。問他們怕什麼,主要是怕痛,尤其是生病。年輕人生的大多不是大病,一旦得大病恐怕不易好起來。當佛陀講「生老病死」之為苦,主要是看見入老所受的慢病之苦。因為老病纏身且不可逆才算真正苦痛,年輕時生點小病只是生活插曲而已。像我如今六十有八,這病那病此起彼落;一些本屬自己的死亡體驗,跟學生分享不免隔閡。但是讓大家略知一二,藉以觀察進而關心照顧父母的老病過程,就不全然算是身外之事了。這或許正是生死教育所創造的附加價值吧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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