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10月12日 星期二

【大智小品】 心 病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       

 

    我得了心病,無法用心藥醫,只能動手術。大約半世紀前上成功嶺,初入行伍兵荒馬亂,健檢未過差點退訓,原因是「心律不整」,這是我頭回耳聞此一醫學名詞。還好有補救辦法,入伍次日一早,半睡半醒之間再度接受檢測,終於順利過關,從此雲淡風輕,也就沒把毛病當一回事了。誰知宿疾依然潛藏,而且如影隨形,終於在五年前浮現,心跳不定時降為六十以下,最低曾至三十九,幾乎病危。這期間背了兩次二十四小時心電圖機用以追蹤,卻因神奇復原而不了了之。直到最近注射疫苗後,徐脈持續近月一蹶不振,只好躺上手術臺裝置心律調節器。手術時清醒,望著無影燈無語,竟然想到渡邊淳一的同名小說。

 

    年輕時因為詩意嚮往而選擇念哲學,卻走上邏輯理性科學反思的道路,直到接觸生死學及生命教育,方才喚回失落已久的文思,從而肯認白居易的人生典範。猶記早年對一個哲學問題頗感興趣,甚至以之撰寫碩士論文,那便是「身心問題」,亦即研究身體和心靈究竟是兩回事還是一回事。著名哲學家暨數學家笛卡兒給出了答案:「我思故我在!」由此形成身心二元論,進而奠定現代醫學的基礎,將身體視為精密機器來修補,至於心靈則是另外一回事。如是看來,我的「心病」其實指向心臟而非心靈。之所以混為一談,是因為古人誤認心智功能座落於心臟而非腦部,畢竟心臟停止生命也告終。

 

    出院當天醫護人員告知,政府認定「接受永久性心律調整器者」屬於輕度身心障礙,有資格申請殘障手冊。當時聽來為之氣短,彷彿領到廢人證書,唯一收穫是以後可以停在殘障車位了。此事發生於六十有八前夕,不禁讓我回頭去擁抱白居易。醉吟先生於六八之年小中風,頓悟世事無常,遂決定遣伎賣馬,但又依依不捨,乃寫下一篇真情流露的心得:「噫!予非聖達,不能忘情,又不至於不及情者。事來攪情,情動不可柅,因自哂,題其篇曰〈不能忘情吟〉。」此文於今讀來頗有所感,遂將樂天的「中隱」之道提昇至「老隱」意境,順乎自然,少事造作,亦即我所提倡推動的新生命教育「大智教化」。

 

    太上忘情,身為凡俗之輩,吾心仍有所寄,寄情於儒道融通的中華文化。國慶日聽總統講四個堅持,依舊老婦常談,全無解套論述。前一天對岸高調紀念辛亥革命,趙少康順勢主張應承認中華民國,卻也提不出配套辦法。真正有料的還是張亞中和呂秀蓮不約而同所倡議的「統合論」,建言在民國與人民共和國之上,設計一座虛擬的「大中華」架構,暫時擱下儒家「正名」訴求,轉向道家「無為」而治,在維持現狀中開創兩岸和平契機。住院時讀到余秋雨寫大陸看病難看病貴真相,不禁肯定臺灣健保之卓越。兩岸各有所長,如何優勢互補而非劍拔弩張,正在考驗領導人大智慧。至於我如今唯一心病,則是大智教化下吾道頗孤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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