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5月23日 星期一

新生死學 25:道 別

 


 

我不是無情無感之人,只是認為情感表達可以像清風明月一般澹然,而非濃得化不開的渾沌。詩云「東山飄雨西山晴,道是無晴卻有晴」,人作為有情眾生之一,可以合情合理地判斷生死之事該當如何處置。接受哲學訓練的我始終相信,真正的理性絕非不近人情,而是高度的情意表現;當感情用事要這要那,理智則反問可不可以不要,一如卡繆所言:「我反抗,所以我存在!」說到這兒有人不免會想問我總是在唱反調,到底在反什麼?答案是「反對軟心腸的溫情與媚俗」。這也是我對既有生命教育圈子敬而遠之的原因,因為我實在受不了把它搞成一套準宗教的模樣,用一些儀式般童騃帶動唱攏絡人心,讓人渾身不自在。說穿了這一套來自西方輔導界,而其前身正是宗教牧靈活動。我樂見的是蘇格拉底式「發現你自己」的反身批判,大破而後大立。

 

在後現代多元社會中,體現一種米養百樣人,每人大可「各盡所能,各取所需」,這也是為什麼新生死學只希望說與有緣人聽,聽不慣大可不聽而不必為謀。像大智教雖然相信人死如燈滅,卻也無妨於大去之前的「四道」:「道謝、道愛、道歉、道別」。我甚至設想可以在自然而然的氛圍下舉行「生前送行會」,以歡聚代替悲戚,喜樂但不濫情。畢竟誰都會走,先走後走而已,犯不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。我說這話並非沒有同理心,尤其是親友意外喪生,任誰都會悲傷失落。但傷心仍有其限度,心理學家發現,半年以下的悲傷尚屬正常,再長就成心病,即使亡者有靈也不樂見。問題在現今繁忙社會中,請喪假最多也就半個月,根本難達哀傷撫慰的效果。想想古人為父母守喪長達三載,倘若雙親在不同時期去世,一生中就有六年要粗茶淡飯度日,還真難為他們了。

 

曾經有部日片「送行者」在全球大賣,甚至得到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及日本金獎最佳影片。電影細膩地刻劃「納棺師」的專業活動,也就是後事料理三部曲「殮、殯、葬」的頭一道環節。納棺入殮是將遺體放入棺木中送去火化,之前的接運大體有時另有其人。納棺活動最主要的工作乃是洗身更衣及遺體美容,盡量讓亡者以栩栩如生的面容向親友道別,具有深切的撫慰人心功能。這部影片對我最大的啟發,是不管亡者在何種情況下去世,撫慰的作用都足以從倫理安頓中,創造出更豐富的美感體驗,化悲傷為欣慰,讓道別劃上一道完美的圓。新生死學雖然標榜「儒道融通」,但二者仍有主從之分;我主張「儒陽道陰、儒顯道隱、儒表道裏」,真正的內核乃是道家的自然無為精神。無為無不為,為而不有;道別即是送行,歡送亡者反璞歸真,重返自然,何懼之有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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