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可否認的,把「聖」列為生活本質的一部分,許多人很自然地就會聯想到宗教信仰方面去。我瞭解「聖」的概念,於西方有相當豐富的宗教色彩;但更強調它在中華文化的脈絡裏,多指向人格發展的最高境界。這種境界在佛洛伊德的學說中,常以「超我」形容它。佛氏將人格分為「本我、自我、超我」三層;本我是本能的獸性我,超我為超越的神性我,二者若能相輔相成,便得造就一個穩健的人性我。依此觀之,人人皆具神聖性,似與「狗子也有佛性」的理念相通,表示神性並非高不可攀,而是人類深藏的潛能;當然此一神聖性,絕非指的宗教裏上天那種神性。臺灣的宗教信仰活動,看似流行普及,其實只發生於特定人群身上;大多數的人皆與之無關,或者僅表現出可有可無、似有若無。像我上課問學生有沒有信教,舉手者通常不到十分之一,其他則笑稱信「睡覺」。
真正奉行「睡覺」信仰其實也不錯,我將之視為相信養生之道的重要。睡覺佔去人生三分之一光陰,不能說不重要。但是現代人的睡眠品質大多不佳;尤其年輕人仗著身體棒,成天上網玩遊戲,該睡的時候不睡,進了教室卻呼呼大睡,如此絕非「睡覺」的忠實信徒。如今臺灣人雖不太在乎有無宗教信仰,但到處逛廟、燒香、拜神者,還是大有人在。換言之,真正皈依宗教團體的人不多,認為舉頭三尺有神明、心誠則靈的人卻不少。我覺得這樣子的民俗信仰是很健康的現象;有點黏,又不太黏。而宗教信仰則多半濃得化不開,人們皈依教團,就必須終身奉之;一旦選擇改宗或離開,常被視為大逆不道。信仰之事原本屬於個人心靈深處的精神安頓,奈何變成團體活動後,竟有可能流於身心宰制。對此我相當欣賞林語堂在《信仰之旅》一書中,所表達的不隨俗、不從眾的擇善固執態度。
林語堂出身基督教世家,父親為牧師,自己則念教會大學,是個十分洋派的人物。但是當他出國留學時,心境竟為之轉變,開始認同中華文化;待返國任教,並不斷寫作後,便成為儒道二家信徒,他自稱「從基督徒到異教徒」。但奇妙的是,林氏後半生卻又回頭尋找基督的聖靈與光照,從而完成一生的「信仰之旅」。不過值得一提的是,他始終對形式化的宗教活動興趣缺缺;周聯華牧師稱其為「存在的」基督徒,我覺得倒頗為相應。所謂「存在的」情狀,就是不人云亦云、不隨波逐流,孤獨地走自己的路。如果生活的「真、善、美、聖」要想全面落實,孤獨地走自己的路十分重要。在歷史上我欣賞三位這種特立獨行的人:莊子是「聖」,林語堂為「賢」,叔本華則屬「才智」。至於我呢?不斷地反思與實踐「存在抉擇」,正是我自己的路。